齐振业:“……”
翠苗:“……”
片刻后,齐振业放声大笑,将妞妞扛在肩头骑大马,父女二人齐声叫着笑着,在陌生的京城街道间跑出?去老远。
翠苗愣了下,在后面小跑着追,隐约听见前?面断断续续传来齐振业癫狂的声音,“……真不愧是爹的好女子……不过你小秦叔么,这
辈子你是巴望不上了,倒是以后挑女婿嘛,可以照这个模样品性的找!“
翠苗听了就在后头笑骂,“想得还挺美!”
会完了朋友,秦放鹤说不得还要去见师兄汪淙,也?是一番寒暄不提。
相较齐振业和肖清芳,汪淙就显得从容多了,整个人的身心状态也?极好,还顺道带回来许多江南丝绸……
亲朋好友都在,秦放鹤一家?这个年过得就特别热闹。
转眼到了天元三十四年二月,会试开?始。
临进考场之?前?,一干亲友还都陆续来摸秦放鹤的右手,美其名曰,蹭点好运。
秦放鹤:“……”
蹭吧蹭吧。
阿嫖见了,也?凑过来摸,秦放鹤失笑。
礼部尚书兼阁员柳文韬第二次主持会试,到底比上回从容多了。
只是本次会考,也?有几个引人关注的考生,其中?之?一便是金汝为的幼子,另有汪扶风的亲子,汪淙。
如此?一来,金汝为、汪扶风并其亲眷、族人、师门皆需回避,柳文韬也?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叫人抓到什么短处。
翰林院上下也?去帮忙,抄写的、阅卷的,不一而足。
因汪淙那?层关系,秦放鹤被单独踢出?来值班,不许靠近考场,倒是难得轻松。
只要能通过会试,最起码也?能点个三甲同进士出?身,来日外放,至少七品知县起。
然而二月十六,第三场考试结束,齐振业一出?考场就摇头苦笑,“罢了罢了。”
翠苗见了,虽有些失望,倒也?不算意外,上前?安慰道:“举人就很好了,只要咱们一家?人平平安安的。”
话音未落,就听后面一阵嘈杂,齐振业和翠苗扭头一看,竟是一名头发花白的考生一出?贡院大门就虚脱了,两眼一翻,昏死?在地。
早有太?医署的人在旁边候着,见状忙冲上前?去抢救。
翠苗有些被吓住了,心口突突直跳。
虽说早就听说有人下不来考场,之?前?章县县学众考生乡试时,也?有出?来病倒了的,却?从未有这般严重的。
齐振业安慰道:“别怕,好歹是天子脚下,朝廷又?重视,一色都是齐备的……”
人群中?就见一个太?医抬手扎了几针,又?拿脉,竟摇头叹息,“不中?用了。”
年纪大了,身子骨本就不怎么好,如今一时情绪激动,突发心疾。
人群中?顿时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唏嘘声四起。
都熬到这一步了,竟倒在考场外,若考不中?也?就罢了,若考中?……
齐振业和翠苗对视一眼,俱都心下戚戚,相携向人群外挤去。
罢了罢了,考不中?就考不中?吧,起码人还在。
知足了。
稍后众人相互通过消息,得知肖清芳虽有些虚弱,好歹还支撑得住。倒是高程状态最好,颇有些心高气傲,天不怕地不怕,不知者无畏的意思。
三月十五放榜,齐振业果真榜上无名,汪淙、高程和肖清芳都中?了,日后便是正经贡生。
距离黄榜登科,仅一步之?遥。
三月二十六,殿试如期举行,这次的排名倒没什么争议,很快,新一届的三鼎甲出?路,整座京城都沉浸在新一轮的庆贺之?中?。
高程很有点超常发挥的意思,高中?二甲第十七名,肖清芳堪堪扒上二甲的尾巴,点了二甲第五十六名。
而汪淙从会试开?始就发挥稳定,一直名列前?茅,最后点了探花,也?算实至名归。
殿试结束后,新一轮的选官又?将拉开?帷幕,所以秦放鹤第一时间就帮齐振业把荐官的请书递到吏部去了。
如今是卢芳枝掌管吏部,从理论上说,天下所有官员的任免都需要过他的手,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并非如此?。因他高居首辅,事务繁杂,吏部的活儿不得不适当分权,基本上五品以下官员的升降,卢芳枝都交给下头的人去做,他负责用印。
至于七品以下的,甚至连吏部尚书的官印都用不着,过了吏部侍郎这一关就好。
稍后自有专人统计了,汇总上报,而因官阶太?低,卢芳枝看都不看。
而秦放鹤瞄准的,就是八品主簿。
主簿是个统称,具体到各地各级衙门的职责不尽相同,品级也?分八品和九品。主簿职位不高,但作?为地方父母的近身官员,实权颇大,能干实事,又?不至于遭人忌讳,正适合当下的齐振业。
如今卢、董两派虽有些剑拔弩张,但其实除了两边嫡系,众官员轻易不会站队,更?倾向于见风使舵。
所以当秦放鹤亲自过来时,那?位吏部的侍郎大人笑得也?很亲切,“呦,可是陛下有什么旨意下来,竟叫你亲自走一趟。”
又?让看茶。
翰林修撰官职不高,但属天子近臣,这位秦修撰更?是深受陛下宠信,由不得他不郑重。
秦放鹤笑道:“大人客气了,您公务繁忙,我也?不绕弯子,实不相瞒……”
说着,便拿出?请书。
那?吏部侍郎经历的事情多了,一看便知,“这有什么,俗话说,举贤不避亲,秦修撰为国选材,乃是正事,有何不可?”
如今鹿死?谁手犹未可知,哪怕卢芳枝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他也?不介意向秦放鹤卖个好。
说完,竟亲自接了来看,“唔,功名、籍贯都要的……”
原本以为秦放鹤亲自过来,求得是个什么稀罕官儿,正想如何回复,如今一瞧,竟是个连芝麻小官都算不得的八品,瞬间轻松了。
他看完了,对秦放鹤道:“秦修撰难得开?口,且不必担忧,因眼下不是选官的时候,待入了六月,我交代?人一起去办,也?不打眼。”
人选没有问题,求的也?不是什么富庶之?地的好职位,一抓一大把。顺水推舟的人情罢了,有什么做不得?
秦放鹤起身道谢,又?说些“改日一处吃酒”的话,两边说笑一回,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果然到了六月,朝中?陆续给上一届的二甲、三甲进士派了若干县令的缺,齐振业的远东知州衙门主簿委任状,果然没惊动任何人,也?悄无声息随着大流下来了。
要知道,多少名正言顺的进士都还在巴巴儿等缺呢,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八品,但若朝中?无人,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去。
齐振业和翠苗见了,又?惊又?喜,也?不好声张,只私下里请了他和孔姿清吃了一回酒,千恩万谢,麻溜儿带着家?眷赴任去了。
新一届进士们出?炉了,秦放鹤等上一届的,职位也?陆续有了变动。
他便如之?前?的孔姿清那?般,升任五品侍读学士,顺势顶了他的班,预备带新人。
而孔姿清也?如之?前?的胡立宗那?般,仍兼任侍读学士,虽未去六部,同时又?在太?学挂了职。
若在以前?,其实他下一步该去詹士府的,而詹士府便是太?子的私人后勤部门,说白了,就是让下一届的肱骨预备役去下一任掌权者跟前?刷脸、刷资历。
奈何天元帝的两个太?子都早夭,至今未立,他本人龙体康健,膝下几个皇子也?被捏得死?死?的,詹士府就有些名存实亡,这些年翰林们升迁,大有直接跳过去的意思。
七月开?始,陆续有返乡的新科进士们来翰林院报道,秦放鹤也?见到了今科的状元,以及探花郎师兄汪淙。
这倒是没什么,直到八月初二早上,秦放鹤正预备今日轮值,忽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笑眯眯过来。
对方身穿七品鸂鶒补子,品貌端正,在秦放鹤跟前?微微躬身,行礼,“见过秦侍读,下官金晖,字有光,前?来报到。”
说完,他动作?不变,只稍稍抬眼,似笑非笑,“家?父,金汝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