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及甫点头应下,两个兄弟还在台狱中,为了日后兄弟情分着想,他肯定是要多往台狱跑动,帮还陷在狱中的两位兄弟一点。
抬脚出门,文彦博从后面又丢了一句话过来,“顺便打听一下,王安石有什么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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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公府上现在有着大动静。
外姓没有在生前封王的旧例,功如赵普,也是死后方追晋真定郡王,再十几年,封韩王。
但外戚,尤其是皇后、太后的直系父祖,肯定是要追封为王爵的。曹、高,包括现在的向氏,都封了王。
王安石死后肯定会封王爵,即使坐上皇位的不是他的亲曾外孙,而是过继来的宗室子,也必须尊崇这位名义上的曾外祖父。
但身为祖父,又怀着对熙宗皇帝的忠心,王安石怎么会不盼着他的孙女能诞下皇子,而承袭了熙宗血脉的这个皇子又能顺利即位。
所以韩冈就在家门前,迎来了气势汹汹的楚国公。
“岳父误会了,小婿并非是打算做下那等大逆不道之事——小婿还是挺在乎自己名声的。”韩冈笑着,对王安石的怒气毫不在意,“如果越娘诞下皇子,那就顺理成章的即位。如果无法生育,这边也有准备。不论哪一种情况,小婿面临的局面都差不多,难道是太祖之后承袭大统,就会老老实实在中书拟定的诏书上盖章,其他什么事都不管吗?”
哪个皇帝都不可能容忍得了臣子把持朝政,而自己就是只管点头的木雕土偶。
日后即使是太祖之后登基,也肯定要跟宰辅们斗上三百回合,如果宰辅这一方输了,韩冈难道还指望那个皇帝会留份人情吗?
反过来说,即使是熙宗皇帝后人登基,只要宰辅们牢牢控制住朝堂,他就是恨得咬牙切齿,也是无济于事,只能安心做一个傀儡。
所以韩冈根本就不在乎——当然,这是韩冈自己说的。
王安石连其中一半都不信,“如玉昆你所言,并不在意谁人登基,那你又何必这么着急。两三年后,还没有消息,再选老实稳重又孝顺的宗室子入宫,难道不是更顺理成章,也更能避免庙堂内外的纷纷非议。”
“给皇帝找点事做啊,宫内有事要多操心,就能少给宫外添麻烦了。”韩冈轻描淡写的说着。
就像是个棋手,只要稍稍播弄一两颗棋子,就能让棋盘上的形势为之大变。
身不由己的处在棋局中,手无半点权柄的皇帝,也没办法与抱成团的大臣们为敌。只能随波逐流,等待着命运带来的判决。
王安石阴着脸,却也没再多说,更没驳斥。
韩冈本就是这种喜欢先下手为强的人,害怕对手找麻烦,就先给对手添麻烦,早在第一次会面,韩冈可就出过同类的计策了。
“敢问岳父,可是放心了。”
“放心?你让我如何放心?”
不论韩冈说得如何在情在理,如何天花乱坠,作为祖父,作为忠臣,王安石能将信心放在韩冈身上吗?怎么也不可能。
“这话说的,小婿这辈子在岳父面前说过半句谎话吗?”
若是朝不保夕,寻求自保的情况下,韩冈不会介意说上一两句谎。可眼下他牢牢占据着优势,又有什么不敢对人说的呢?
只是王安石并不信。他都不明白,韩冈的这么多心思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但他清楚,韩冈的决定,宰辅们的决定,已经无可更改。
而且他也清楚,皇帝能有皇子的几率有多低。
章惇那边还有一层保险的事,他并不知道,但世间早就在传了,皇帝的身子骨太弱,先天元气不足,就是强用补药,最后也能落一个外强内弱。虽有名医调养,但皇帝却不自爱。
赵煦的身体情况有多糟,也是王安石亲眼见到的。
从眼下的情况上看,皇后为皇帝生下皇子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太祖之后做皇帝,他的身份,先天性的就让他很难坐稳那张座椅。
想要聚合起能对付宰辅的实力,太祖之后,和正牌子的皇子,完全不是一个等级。太祖之后会失败的事,熙宗皇帝的亲孙子却很有可能成功。
这就是最大的不同。
王安石当朝元老,又是人老成精,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可他还能怎么办?
他心口堵着的气,像皮球泄气一般瘪了下去,“无论如何,越娘可是老夫的嫡亲孙女儿。”
“越娘是岳父你的孙女,难道不是小婿夫妇的侄女?”“不论出了什么事,小婿保证,都不会伤到越娘的。”
王安石气势汹汹而来,最后还是无奈而返。
具体交谈的内容没外人知道,但王安石行动的结果,世人都看在眼中。
仍有着各种心思的人,现在能够选择的道路,也只有一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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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送的送了,该看的看了,该打听的也打听了,文及甫回到家中。
文彦博的书房内,黑洞洞的,一盏灯都没有点,只有月上清辉,透过玻璃窗,洒了进来。
文彦博半靠半坐在躺椅上,右手压着一本书放在膝盖上,静静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大人?”文及甫试探道。
“这本书不错,福建子也会动脑筋了。”
虽说作者是吕升卿,但秉承何人之意,这就不用多猜了。
“那……”
文及甫想,是要联络吕惠卿吗?
“然而有个屁用!”文彦博陡然爆发,却立刻就平复了下来,“眼下这情况,能争一争的地方,就只有大议会了。”
“幸好,我们这些人,还有些老底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