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一次非比寻常的召唤,一应重臣们各有各的猜测,但蔡确简单直接的开场白,却是任何一个人都没有想到的。
“上皇大行,非因病症,而是事故。”
是事故,不是被谋害,却也不是正常病死。
重臣们一下都没了动静,屏息静声的聆听着蔡确代表太上皇后与两府宰执,对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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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对上皇驾崩整件事的陈述。
片刻之后,蔡确结束了他的通报,但殿上依然寂寥无声。
蔡确所通报的内情,惊到了所有人。
既不是二大王卷土重来,也不是太后又在闹事,更不是太上皇后突然看丈夫不顺眼。
而是天子弑父。
若说成年的皇子急着登基,做出了逆人伦的恶行,这事倒不是很难理解,历史上类似的事情多的是。可皇帝才六岁,重臣们再有想象力,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变故。
但从蔡确的话中可以了解到,赵煦所做的,只是让人移动了一下暖炉,又让人密封帐幕,以免外界烟尘让重病的太上皇呛到。如果太上皇不是因此而亡,传到后世,肯定又是一则帝王幼时便知孝道的美谈了,这样想来,不是说不通。
炭气致人于死地的事故,虽然不常见,但在列的重臣差不多都做了二三十年的官,没亲眼见过也听说过一点。只是没想到用水洗过,还是能毒死人。
“此事诚千古以来未曾有过,我等几番议论,觉得如何处置都不妥当。现如今只能集思广益,以求顺天应人。诸位可以畅所直言,勿须避讳。”
一时间没人开口。
只要还是一级压一级的官僚社会,下层的官僚就很难当着上官的面说出真心话来。上官说一句请大家畅所直言,可若是有人当真了,下场通常不会很好。
御史台之所以能指斥宰辅,也是因为他们从编制上直接对天子负责的缘故。而现在太上皇后不发话,只有蔡确作为代表出面请求直言,这样的情况诡异的过了头,让所有人都警惕心大起。
“此事太过匪夷所思,可是确凿无疑?”
李肃之心情正不好,反正就要出外了,直接提意见不合适,出头确认一下真伪,他也不怕什么。
蔡确叹道:“若非已经确认,我等又岂敢妄污天子?实在是不得已。”
“如何确认的,又是本于何法?”
“整件事的确出人意料,但除了这个原因以外,没有别的解释了。”韩冈出面代蔡确说道:“上皇久病,但另外三人却皆康健。若说暴疾疫症,不可能只发生在床帐中,福宁殿中其他人却一点事没有。若说饮食有异,上皇与帐中其余三人并非同饮同食,甚至三人都不一样。但偏偏三人死后与上皇的状况一般无二,唇颊皆红如生,正符合炭毒而亡的症状。上皇的遗蜕不能亵渎,不过其余三人就在偏殿,待会儿诸位可自去查验。”
韩冈的辩白之词,听在苏轼的耳中,却是他背后的太上皇后急着想自证清白。这话说得像是公堂上被告自陈无罪一般。也难怪太上皇后不说话,她现在主管宫中,太上皇有事,世人第一个会想到她。
只听得李肃之又追问道:“烟炭之气有毒,此事尽人皆知。但经水洗去了烟灰后,难道还是有毒?”
韩冈摇头,他现在是绝不会承认他早就清楚所谓烟气之毒的底细,只能含糊回应:“可能只是没有洗脱干净,也可能炭气之中的毒姓与烟灰无关,现在只是推测而已。不过再仔细想想,烟毒要真是与烟灰有关,天下文士也没多少人能活着了。”
文房四宝中的墨块都是用搜集了松枝、柏木之类的烟灰与胶调和之后制成,尝过墨水的人很多,也没听说过有人被毒死。
“而且世间公认的常理往往有错,螟蛉有子,腐草化萤便是如此。各位回去后,可以依照同样的条件进行实验,以证明真伪与否。”
韩冈的推测倒是很有几分道理,李肃之点点头,不再多问。
当然,他不可能就这么释去疑心,整件事实在难以想象。只是问了几句话后,觉得还是见好就收为妙。
现在情况不正常,宰辅们放弃了掌控朝局的权力,而征求重臣们的意见,过去什么时候见到过?韩琦当年逼曹太后撤帘归政,就是同为宰辅的富弼都没通知一声!事关曰后权柄,能多抓一分就是一分,谁会嫌手中权多?所谓事有反常必为妖!
李肃之退下来后目不斜视,但他知道,周围同僚的想法基本上都会跟自己差不多,都是疑虑重重。这么大的事,没有人敢于随便表露立场。而且现在宰辅们虽然是在征求意见,但谁也不敢说他们是不是放线钓鱼,让有异心的鱼儿自己蹦出来。问清楚事情缘由后,他就等着宰辅们自己先给个标准,李肃之可不信王安石、曾布、章惇、韩冈这等极有主见的辅臣,现在会没有一个想法?
学生犯下了大错,作为老师的王安石和韩冈都不能脱罪,可现在他们两人还是好端端的站在宰执班中,态度与其他人相同,分明就是已经有了共同的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