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降落在北境机场。
舱门打开的瞬间,一股夹杂着风沙的寒气扑面而来,与京城的秋日暖阳恍若两个世界。
天空是灰蒙蒙的,看不到一丝蓝色。
远处的地平线上,似乎有淡淡的黑烟升腾。
机场很小,甚至有些破旧,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巡逻。
温砚尘走出机场,拦下了一辆看起来快要散架的出租车。
“小伙子,去哪儿啊?”
司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皮肤黝黑粗糙,操着一口浓重的北方口音。
温砚尘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报纸递了过去,指了指上面的一则新闻:“这里。”
司机接过来看了一眼。
新闻的标题是黑体加粗的。
#边境K3区域再遭敌袭,平民伤亡惨重,医疗资源告急#
配图是一片被炮火轰炸过的废墟,和几张伤者躺在临时帐篷里接受救治的模糊照片。
“你去这儿?”
司机皱起了眉,又把报纸递了回来:“小伙子,你跑那儿去做什么?那地方是战乱区,天天打仗,我这车可去不了,给多少钱都不去!”
“去附近就好。”温砚尘的语气很平静:“把我送到离那儿最近的村子,我自己走过去。”
“你疯啦?”司机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他。
“那地方,说不准什么时候天上就掉下来一颗炮弹,小命说没就没!你一个外地人,细皮嫩肉的,跑去凑什么热闹?”
温砚尘勾了勾唇,露出一个温和无害的笑容:“我是医生,过去当志愿者。”
司机愣住了,脸上的不耐烦褪去了一些,换上一种复杂的神情。
他沉默了半晌,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
“行吧,算我老李今天发善心。坐稳了!”
出租车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颠簸了近两个小时,最终在一个看起来荒无人烟的村口停了下来。
“就到这儿了,再往前就是军事管制区,我过不去了。”
司机指了指前方不远处一个设立着路障的哨卡:“从这儿往东走大概五公里,就是报纸上说的那个K3区域,小伙子,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说完,他一脚油门,车子卷起一阵黄土,头也不回地飞速离开了。
温砚尘站在原地,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视野里,这才背上自己的登山包,走进了这个早已因为战乱而人去楼空的村落。
他随意找了一间看起来还算完整的土坯房,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屋里积了厚厚的一层灰,桌椅板凳东倒西歪,看得出主人走得非常匆忙。
他放下行李,从包里拿出一条毛巾,去院子里的水井打了桶水,开始一点点地整理这间陌生的屋子。
偶尔能听到远处山背后传来沉闷的爆破声,一声,又一声,像是死神的鼓点。
夜幕降临。
深邃的夜色笼罩了这片饱受创伤的土地。
温砚尘搬了张椅子,坐在房屋前的空地上。
这里没有京城的霓虹闪烁,只有头顶一轮残月和稀疏的星子,散发着清冷的光。
山风很大,带着旷野的凉意。
他抬起头,越过眼前沉寂的村庄望向远处。
在群山环抱的另一侧,山脚下的盆地里竟然有一片璀璨的灯火。
那灯火连成一片,如同一条流淌的星河,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那里,应该是一座被军人们用生命守护下来的、相对安全的城市。
万家灯火,人间烟火。
那么近,又那么远。
远处,隐约的炮火声还在断断续续地传来,与眼前这片宁静的灯火形成了强烈而诡异的对比。
一边是毁灭,一边是生机。
温砚尘就坐在这生与死的分界线上,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喂?砚尘?你到了?”
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男声。
“到了。”
温砚尘看着那片灯火,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忽:“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都办妥了。”
对方回答道,“北境这边常年炮火连天,急缺志愿者,特别是医生,所以你的身份证明办理起来很简单,我已经把电子版的志愿者证明和相关文件发到你邮箱了,你下载下来,明天直接去K3区域的临时医疗站报到就行。”
“谢谢。”
“谢什么。”对方叹了口气:“砚尘,你非要去那个地方吗?我打听过了,K3区域是战况最激烈的前线之一,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危险得很。”
温砚尘听着山背后又一声沉闷的巨响,勾了勾唇角。
“你什么时候回京城?”对方又问。
什么时候回去?
他不知道。
或许,等他什么时候能彻底忘记那张在婚纱下笑得灿烂的脸。
或许,永远都不回去了。
“不知道。”
他轻声说。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长的叹息,最终只化作一句无奈的嘱咐:“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任何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
挂了电话,夜色更深了。
温砚尘在椅子上又静静地坐了很久,直到山风吹得他身体都有些发僵,才缓缓站起身,转身回屋。
吱呀——
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又在他身后缓缓关上。
门内,是属于他一个人的,无边无际的黑暗与孤寂。
门外,是战火纷飞的异国他乡,和一个崭新的、未知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