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维泉避开江昭阳直视的目光,眼神落在桌面的木质纹路上,像是在寻找论据,又像是组织最后的防线:“昭阳镇长,这几个企业,特别是博合化工、大东沟煤矿这两家。”
“都是我们琉璃镇多年的利税大户,是财政的支柱,就业的保障。”
“它们稳定,全镇的经济盘子就稳了大半。”
他抬起头,目光带着一种近乎恳切的意味再次扫过其他人,希望唤起他们的“同感”。
他的语气尽量放缓,甚至带上了一丝“为全镇长远计”的冠冕堂皇,“对于检查中可能暴露的一些历史遗留的污染问题,或者是一些客观发展初期难以避免的不规范操作。”
“我的意思是……在后续处理上,是否可以考虑……适当放宽一下?”
“政策的执行,也需要结合实际,考虑地方发展的可持续性嘛!”
“惩罚不是目的,帮扶和引导发展才是根本。”
他顿了顿,试图让自己的声音更有说服力,“如果处理过苛,挫伤了企业的积极性,甚至引起反弹,对我们镇的发展大局……怕是很不利。”
他说完,会议室里又是一阵短暂的沉寂。
这话看似为公,实则心思昭然若揭。
有人心里不以为然,有人则感到一丝尴尬和滑稽。
宽到什么程度才算“适当”?
什么样的“不规范操作”可以放过?
林书记这护犊子护得,也太不顾及立场了。
眼看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还要给老关系们铺最后一条“赦免通道”?
江昭阳的脸上漾开了一抹极淡的笑意。
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更像是一种礼貌的回敬。
他的声音沉稳如初,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轻易地挑开了林维泉试图建立的那层温情面纱。
“林书记考虑的出发点是为全镇经济着想,这点很重要。”
他先“温和”地给予了肯定,但话锋随即一转,斩钉截铁,不留任何缝隙,“不过,如何处理,关键还是要看检查出来的问题本身。”
“是安全问题关乎人命?还是环保问题触及红线?又或只是一般性管理疏漏?”
“问题有轻重,性质有差别,处理自然也要有度。”
“县里市里的要求和标准都在那里摆着,我们不能脱离实际,但也不能搞无原则的弹性空间。”
他环视众人,最后视线重新落回林维泉身上,那目光平和却有着洞穿的力量,“现在检查都还没启动,我们就在这里讨论处理尺度要从宽,为时尚早。”
“也容易给执行人员造成不必要的先入为主的导向。”
“查清事实,实事求是,依据规定办。”
“这才是对所有人、对企业、也是对发展大局真正负责任的态度。”
字字清晰,句句在理,逻辑严密,滴水不漏。
没有反驳林维泉关于“发展重要”的论点,但完美地将其化解并纳入了依法依规、区别对待的框架内,更隐含告诫:提前预设“从宽”就是对检查本身的不尊重!
这软硬适度的回应。
既给林维泉递了一个不太好看的台阶下,又彻底堵死了他试图干预检查结果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