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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金鳌睡着之后,酒的后劲又涌上来浸人的神经,一觉睡到大天亮,耳边人声嘈切,这才打着呵欠睁开眼睛。
地下的“天亮”,其实是“开天窗”,店里的伙计上到地面,抬移开几块地皮,阳光会从厚玻璃窗内直透进来,在正对着的餐厅大堂里洒下几块明亮的光斑。
李金鳌翻身坐起,房门已经大开,房间里,各人忙各人的,叶流西梳头,丁柳搽面霜,肥唐做俯卧撑,肚子会着地的那种,高深卷收地垫,昌东在册子上写着什么。
一片忙碌里,唯独不见了镇山河。
李金鳌咦了一声,走到门外,扶着二楼的栏杆张望了一回。
大堂里,有几只鸡悠闲地踱来踱去,间或停在光斑里沐浴过滤了的阳光,但都没有镇山河。
“那个……”李金鳌看向门内,有点摸不着头脑,“你们谁看见我那只鸡了吗?”
叶流西头也不抬,手指轻巧地绕住梳子上带下的几根发丝:“没注意,出去溜达了吧。”
“这破鸡!”李金鳌怒气冲冲,冲着楼下吼,“死在外头别回来算了!”
昌东正记手账,闻言笔头一滞。
多少绑架伤害案,人质都被放回来了,家属还不知道受害者曾被绑架过——大概都长了一颗跟李金鳌一样大的心。
***
下楼前,昌东又递了个口罩给叶流西,她没好气接过来,把松紧绳挂上耳朵。
丁柳在边上看到,很是同情。
叶流西昨儿进店起就开始戴口罩了,理由是地下的味道让她不舒服,闻多了头晕——丁柳觉得,这问题确实不好解决,味道这玩意儿,四面八方,见缝就钻,戴口罩也就图个心理安慰,可怜她西姐黑眼圈都出来了,昨晚肯定没睡好。
早饭是稀粥、烤馒头片、咸水花生米,为了让叶流西吃得舒服点,丁柳特意选了张正被阳光罩住的桌子,人一坐进去,满身暖融,满眼明亮。
这一夜还算好,有惊无险,眼下粥热饼脆,花生米咸糯得刚好,肥唐吃得有滋有味,聊兴也起来了:“哎,东哥,昨晚上李金鳌说的那个唐朝,你不觉得怪有意思的吗?”
昌东正看前台,闻言收回目光:“怎么个有意思法?”
肥唐说:“你就没发现,唐朝的诗人,特别喜欢写玉门关吗?比如啊,那个‘春风不渡玉门关’,是王诗人写的,‘孤城遥望玉门关’,也是个王诗人写的,还有‘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嗯,忘记谁写的了。”
昌东说:“李白在你旁边哭呢。”
肥唐还真往身边看了一眼:“他都诗仙了,不在乎这个……东哥,你有没有琢磨出点什么?”
显然没有,昌东说:“要么,您给点拨一下?”
肥唐得意洋洋:“东哥,你这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你听我说啊。”
“上一次异象是在唐朝——异象是日现南斗,而南斗破玉门——关内乱了一阵子,老鳌说至少百十年——与此同时,关外是怎么个情况?嗯?”
关外……
昌东沉吟。
关外正值唐朝。
他记得,小时候看唐太宗的电视剧,李世民对西突厥用过兵,后来为了跟吐蕃争夺西域和青海,反复征战,战场大多在河西一带,唐时边塞诗大流行也正是因为边患频仍。
肥唐神气活现:“你说,有没有可能,上一次那一乱,从关内延续到了关外?”
他越说越是觉得自己推测的有道理:“哎,真的,东哥,你发现没有,唐朝是尊崇道教的,道士满街走,还有,志怪小说!唐朝的志怪笔记小说是不是达到了一个顶峰?为什么?文化永远反射社会情态,透过现象看本质,是不是因为……”
他压低声音:“那时候玉门关的关门破了,有妖出关了?”
昌东还没来得及回答,前台处忽然一阵混乱,前台女人的声音气冲牛斗:“这是什么玩意儿!”
昌东和叶流西交换了一个会意的眼神。
***
时间要回到昨天半夜。
镇山河小心翼翼地回过头来。
六目相对之下,镇山河展现出了超越常鸡的镇定。
它……若无其事地走了。
叶流西差点扑出去,被昌东给拦住了,他低声说了句:“不着急。”
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只大半夜听墙角的鸡,谁知道是什么玩意儿?但也不用当场翻脸,动静大,搞得一地鸡毛,谁都不好看。
捱到快天亮的时候,昌东和叶流西互相配合,实施了绑架:镇山河睡得正熟,昌东捏住它的鸡喙和爪子,叶流西拿胶带把它嘴封住,又用布条把它连翅膀带身体裹绑了三圈。
整个行动干脆利落,鸡毛都没落一根。
外头隐约有了人声之后,叶流西倒提着镇山河出去,前台处有张桌子,桌布挺长,几乎罩到桌腿根,但只有个桌面,底下是中空的。
很好,她设法把镇山河倒吊在下头,走的时候,拿剪刀把布条剪出个豁口,稍事挣扎,一定能撑开。
镇山河全程一动不动,满眼呆滞。
李金鳌说,那个蝎眼的人,身边带了好大一只蝎子。
昌东说,从现在起就要万事小心了,因为那个蝎眼的人,已经把他们当敌人了。
这人是谁呢?旅馆里住了几十号人,不揪出来就不知道该提防谁,简直坐立不安,看谁都像。
这人如果退房,一定要过前台,而过的时候,应该会把蝎子装进拎包或者箱子里,她没法翻人的包看,但没关系,手头有最灵敏的鸡形探测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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