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根简素的布条束着长发,却仍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挣脱出来。
在微风中轻轻飘动,如同黑色的丝缎在月光下流淌。
易年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这一幕他太熟悉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带回多年前的镜月湖底。
那时他随意一瞥,却在湖底幻境里看见了这个背影。
同样的白衣胜雪,同样的负手而立,连那根随意束发的布条都一模一样。
水波荡漾间,少女回眸一瞥,那双清冷的眸子便如烙印般刻在了他心上。
竹园的阳光透过她单薄的肩线,在草地上投下一道纤细的影子。
裙角绣着的白荷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像是真的在水面摇曳。
七夏的身姿挺拔如竹,却又带着水般的柔美。
她的肩膀线条流畅,在白衣下若隐若现,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易年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掌心。
他记得湖底幻境里的每一个细节。
少女腰间悬着的剑,袖口磨损的线头,还有转身时裙摆荡开的弧度,与眼前的身影完美重合。
那根束发的布条已经有些旧了,边缘起了毛边,却依然干净整洁。
易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个在湖底惊鸿一瞥的背影,如今真实地站在他面前,所有的细节都分毫不差。
一只蓝翅蝴蝶落在七夏肩头,翅膀开合间闪烁着细碎的光。
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只有河水仍在流淌,见证着这场跨越时空的重逢。
易年的胸口有些发紧。
那个改变他一生的背影,如今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不是幻境,不是回忆,而是真实存在的七夏。
远处竹林沙沙作响,像是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
"是这里吗?"
七夏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俏皮,却让易年喉头发紧。
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只能僵硬地点头,尽管七夏背对着他看不见。
"你那天…"
他声音低哑,"为什么回头?"
七夏听着,笑了笑,开口道:
"因为感觉有人盯着我…"
易年听着,也笑了笑。
这自然是玩笑,而且很好笑。
七夏突然扑进他怀里,发间的清香扑面而来。
易年下意识环住她的腰,感受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傻子…"
七夏的声音闷在他胸前,"要是那天我没站在河边呢?"
"那我可能也不会望向湖底…"
缘,有时便是这般妙不可言。
"走吧…"
七夏收拾好心情,牵起易年的手,"去村里看看…"
易年点头,却仍忍不住回头望向河面。
那里倒映着两个并肩而立的身影,与多年前的幻影重叠在一起,终于圆满。
青石板铺就的小路在脚下延伸,缝隙间钻出几簇嫩绿的草芽。
易年牵着七夏的手,能感觉到她的指尖在微微发抖。
村口的古槐依然挺立,树干上那道刻下的划痕还在,只是被生机磨得浅了。
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应该全都消失了。
"到了…"
易年轻声道。
七夏的脚步突然变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眼睛红得厉害,睫毛上挂着细碎的水光。
村前的石碑上,"元氏"二字已经模糊不清,边缘长满了青苔。
祠堂的门虚掩着,风吹过时发出"吱呀"的声响。
七夏站在台阶下,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易年捏了捏她的手,感受到一片冰凉。
"我…小时候总在这里玩…"
七夏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吵醒了沉睡的记忆,"后来…"
后来开始修行,就没再回来过了。
这句话她没说完,但易年懂。
祠堂里空荡荡的,供桌上的牌位都被带走,只留下一个个圆形的痕迹,像是岁月盖下的印章。
七夏走进去,手指抚过那些痕迹。
光从窗棂间漏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记得最后一次来这里,是跟着父亲祭拜先祖。
那天香火缭绕,族人们跪了一地,祈求先祖保佑他们重获自由。
"这是三叔公常坐的位置…"
七夏指着角落里一张积满灰尘的矮凳,"他总爱在这里给我们讲故事…"
易年看见她的指尖在颤抖,轻轻握住了那只手。
七夏的手很小,在他掌心里像只受惊的鸟儿。
走出祠堂,七夏的脚步变得急切了些。
带着易年穿过小巷,来到一座小院前。
院墙上的藤蔓枯了又生,现在正冒出嫩绿的新芽。
七夏站在门前,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我回来了…"
轻声说着,像是怕惊动院子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