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跟顾予临关系很好?”
——她不是没听过校园暴力,只是上一世怎么算都是属于乖巧的学生那一拨,从来不招惹什么风云人物,更不会结下仇家,于是她理所当然觉得这件事离她非常远。以前看过的新闻涌上脑海,她开始思考对策。
手机在口袋里,可是这么暗,只要她按了手机,就会发出很亮的光,万一被发现了而自己还没有呼救成功,触怒了这群无知的人,她只会更惨。
无知的人总是胆大包天,青春期的少男少女疯狂起来根本没有限度。
她呼吸了一下,说:“怎么了?”
“怎么了?”喻梦上前两步,推了一下她的肩膀,“你一个转校生,胆子还挺大啊!”
江筱然垂了垂眸,没有跟她对视,语调拿捏得较稳,道:“我不认识你吧。”
面前的人嗤笑:“不认得我倒是真的,天天忙着勾搭男的,当然不认识我了!”
说完又想来踹她,被她一下躲过,急中生智,她想好说辞。
“我有心脏病,你们好好说话吧,假如我出了意外是有生命危险的,你们也会被牵连。”江筱然放缓了一下声调,“我们可以商量,你想要什么?”
这些人大概只是想教训一下她,想把她打到半死不活的地步,校园施暴者大多只是图个痛快,说到杀人这种层面,大都是有点怕的。
“心脏病怎么了?你以为我怕?我看你还有其它的病吧!”
话是这么说,语调也尖锐三分,但确实没有再打她了。
江筱然靠在墙上,放在身后的手慢慢转移阵地,捅到裤子荷包里。她想起来手机是贴着身体被放在口袋里的,只要不将它翻面,是发不出很亮的光的。
她着拖延时间:“我知道你们不怕,但是意外谁都怕,我也不希望自己出事。但是我的身体比较脆弱,假如真的出了事,牵连到你们就不好了。”
摸到了,手机。
她心随着手指一起颤抖。
录音机的快捷键是什么来着?
她开了静音没有?会不会触发什么声响?
“现在他妈知道给我讲条件了,当时怎么不管住自己?!”
长按快捷键——手机居然没有静音。
手机在口袋里短暂地震了一下。
完了。
江筱然目光一抖,喻梦大吼一声:“说话!”
幸好没听到。
她把手移出来,说:“我们这是在讲条件吧,你已经打了我这么多下,不该再动我了,是不是?”
她猛然凝重了一下,面前的人确实被她惊了一下,回过神来又想打她,被她避开。
她缩着身子,手按在胸口,剧烈呼吸了一下才说:“你们可以提条件,这不是交易吗,我们是平等的,但你要是再动手,后果怎么样我可说不准。我心脏上有支架,出了一点意外就是天大的事,这是学校门口,省内也有少管所。大家和平解决吧,你推了我这么多下,也够了。”
她演得其实并不真,后怕到一定程度好像已经没有了心脏,浑身上下都是冰凉的。她不知道这么多人在这里是想干什么,找来这几个男生又是为了什么,假如这些男的真要动手,就算她比他们多活了几年,但男女力量悬殊,他们无论是打她还是轻薄她,她都没有反抗的余地。
幸好她分析得比较准,没受什么伤,那边也没什么更过分的动作了。
她拿心脏病吓唬他们,就是希望他们能拿捏住分寸,可要是这些人不要命了,被她激怒得更厉害,她说不定……
“我也就推了几下,这就受不住了?!”
喻梦嗓音尖利。
江筱然没有说话,垂下眼睛,目光往一边扫的时候,忽然看见巷子口,隐约透出了一点淡淡的灯光。
可能是门卫巡查,或者是加班的老师出来了。
她心开始砰砰狂跳,飞快斟酌了一下场面的利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紧攒成拳——
无论是谁,如果要求救的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万一是跟这些人一伙的,她又吞了吞口水,那她就跑吧,反正学校门口,制造出大一点的动静,也总不会有事的吧?
江筱然往后退了两步,忽然蹲下来,捂住胸口。
喻梦他们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不会吧,心脏病真发了?!”
她趁他们愣神合计的功夫,飞快捡起一边的一块石头就往外跑。
“操。”
“愣着干什么,追啊!”
江筱然只感觉耳畔只剩下呼呼的风声,风贴着她的额头划过,让她露在外面的每一寸肌肤和毛孔全都蓄势待发地紧张起来。
她伸手,抛出那块石头,朝那点小小的光亮急切道。
“这里有人,救命!”
石头落地了。
她的声音也准确传了过去。
江筱然感觉到身后有人拽住了自己的袖子,她侧着一个闪神,袖子“刺啦”一声,被活生生拽下一块儿来!
她跨了两步,终于跑到拐角处:“有人吗?!”
眼前短暂地一黑,她有点儿缺氧,很快被人从后面挟制住:“操,别他妈给脸不要脸!你他妈再跑试试看……”
“怎么回事?!”
前头手电筒灯光一转,一道颇为凌厉的声音响起了。
江筱然猛地一震,居然是教导主任!
身后的人立刻松了手,惊慌失措地往后退了两步。
“主、主任……”
江筱然绷紧的神经总算得到一点舒缓,立刻大踏步地走到主任旁边,站在那里惊魂未定地喘气。
定了定神,她这才看清楚,教导主任手上什么都没拿,拿着手电筒的人,是顾予临。
顾予临急忙上来,拉着她的手腕,问:“有没有事?伤到了吗?”
“还好……”
教导主任却对着喻梦那波人发问了:“喻梦,又是你!学校里不遵守纪律有你,现在校外欺负同学的事又有你!班主任没告诉你校园霸凌是多严重的事情是不是?荒谬!”
喻梦吓得站在那儿一句话不敢说,直哆嗦。
“要不是我今天下班,看到顾予临火急火燎往外跑,还不知道你们敢大胆到这种地步!怎么,把同学带到这种地方,是要做什么啊?”主任气得拂袖,“我终于知道就是你们这些人丢德高的脸了!一天天不想着好好学习,就知道拉帮结派,把干干净净的校园变成一个藏污纳浊的地方!幸好我今天来了,我要是没来,你岂不是把我们学校的脸都丢光了?”
主任又指着她身后那一大帮子人:“叫什么名字,我记一下,跟学校商量之后再决定你们的惩罚。”
喻梦直接哭了,眼泪吧嗒吧嗒往下落。
后面几个女生跟无头苍蝇似的,也吓得不行。
“哭什么?当时知道打人,现在不知道道歉了?”主任指着喻梦,“现在道歉,道完歉之后给我写三千字检讨,明天给我在学校念。”
喻梦走过来,对着江筱然:“对不起……”
主任厉声:“大声点,刚刚看你倒是挺狠的。”
喻梦深呼吸一口,对着江筱然弯腰:“对不起。”
主任回头,对着江筱然问:“你叫什么来着?”
“江筱然。”
“行,你先回去休息吧,我跟他们再聊聊。学校里出现这种事是我们的失职,以后我们会重点关注,你也别太怕了。这件事的后续,我到时候会再通知你的班主任。”
江筱然点头:“嗯,谢谢老师。”
“好了,回去吧,注意安全。”主任顿了顿补充,“顾予临,你顺带送别人一程吧。”
“嗯。”顾予临答应了。
两个人这才离开。
没多久,江筱然回头看,主任还在训斥喻梦他们。
她踢踢脚下的石子,跟上顾予临的脚步。
跟顾予临走了一段路,夜风吹在脸上尤其地舒适,她也就放松了一些。这才想起来,后知后觉地掏出手机,把录音给关了。
一边有个自动贩卖机,顾予临走过去,投了几个硬币,给她买了瓶热椰奶。她就在一边的长凳上坐着等他,双手撑在两边,把左脚翘起来又放下去,又换右脚来一轮。
很快买好了,顾予临走过来,她抬手想去接他手上的椰奶,谁知道他站定在她面前,俯下身,一手撑在一边膝盖上,另一只拿着椰奶的手,将椰奶罐的侧边横贴在了她的眼睑上。
面前的光全被遮住。
江筱然没摸准他想干什么,茫然地提高声调“嗯?”了一声。
“对不起,今天不该放你一个人出来的。”
椰奶是温热的,贴在她眼皮上,特别舒服,她闭着眼睛,轻声说:“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啊。”
他的声音一下子靠得很近,好像就紧紧挨着她的眼皮:“之前她们也教训过一个别的女孩子,打得挺惨的,后来那女生退学了。我今天去开会,越开越觉得不对,因为陶老师从来没有单独通知过你什么,我就急忙出来了。过来的路上,我一直很害怕,怕找不到你。”
晚风这么温柔,他也这么温柔,这是她第一次听他说害怕两个字,用这么温柔珍重的语调,仿佛视她如掌上明珠般珍贵。
如江上之清风,如山间之明月。
她的心忽然啊,就柔软得一塌糊涂。
“我录音了,”她安慰他,“我还骗她们我有心脏病,就算你赶不过来,我也不会受伤的,而且脱身之后,我还有证据可以处置她们。”
她的脚尖抵在青草从中,窸窸窣窣。
“不会的。”
“嗯?”
椰奶是罐装,圆柱形的。所以顾予临很轻易地,手指触在杯壁上,慢慢往上滑,把椰奶罐从她鼻梁处,一路滑上她的额头。温热从眼睑处消失,出现在额头上。
路灯的光终于再次透了过来,因为这个动作,江筱然终于可以睁开眼。
她撞进他星光熠熠的眼里。
眼前人是心上人。
他也看着她,认真地开口:“以后再也不会放你一个人了。”
蝉鸣悠扬,不知名的小虫绕在灯盏周围飞旋,清浅的夜色把他的眼睫照得根根分明,仿佛梦境。而他俯下身,将唇贴在她额头上的椰奶罐前,映出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隔着那么大的瓶罐,江筱然都能感觉到自己的额头如火烧般烫了起来。
鬼迷心窍?
这就是了。
顾予临把她一路送到了楼底下。
他甚至还准备亲眼看她进家门。
但是考虑到高中的男女关系十分敏感,他只是给她打了电话,按下接通:“你到家了再挂。”
“嗯,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她指指楼道,“那我上去啦。”
顾予临晃晃手里的手机,往前踏了两步,又退回去,冲她勾了个清浅的笑出来:“好。”
到家吃了晚饭之后,她却鬼使神差地,一直没有挂断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