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吃饱了?要不要我再叫人上一份宵夜来?”
苏磬音掀起小厢房的门帘, 看见屋里的齐茂行后,面带微笑,说的随意又亲近。
这时天色已然有些晚了,她刚刚去别的屋子换了一身还放在苏府里的半臂浅鹅黄裙, 时下的衣裳染色固色技术不大成, 洗的时候再小心, 只要过了水,颜色便立马不复新衣的鲜亮, 这样的衣裳, 放在侯府里叫人瞧见,是会被势利眼的下人们偷偷笑话的,也只有回了自个家,才能穿的自然。
苏磬音一直觉着这样半旧料子, 却反而要比鲜亮的绫罗绸缎舒服的多, 换了衣裳之后, 又一道踩了一双厚底子的软和布鞋,头面首饰都全都卸了,见太子夫妇时挽的厚实发髻也都拆了, 只是斜斜编了一条黑黝黝的长辫, 拿毛绒绳系着, 最后留了一寸长的辫穗,既简便又轻快。
屋内的齐茂行看着这样的苏磬音,一时忍不住的有些怔愣。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副随意居家的打扮,还是这一副亲近熟稔的态度,齐茂行只觉着这样的苏磬音,却又与之前见过的全然不同。
温润似水,见之可亲, 恍惚间,他几乎都忍不住的生出了些当真回了家,苏磬音也当真是他新婚燕尔,相知相守的妻子了一般。
这个家,并不是指之前的齐侯府抱节居,而是隐藏在记忆很深处,深到他几乎忘记了的,幼时娘亲还活着,他在外头与师傅们练了拳脚,回来之后,可以冲到娘亲的怀里,听她笑着嗔怪埋怨的那个家。
自打娘亲去后,十年来,这种感觉,他却是再没有过。
这男女之情,原本竟还会如此神奇?
齐茂行一时间有些回不过神。
苏磬音逛街的时候,已经在四象街上吃了不少杂七杂八的东西,回了苏府之后,就几乎没怎么再吃晚膳,齐茂行伤了肩膀,回来清洗包扎,又很被折腾了一圈,也没什么食欲,两个人都只是喝了一碗清粥就应付了过去。
苏磬音担心他这时候会觉着饿,见他不说话,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回。
“不,不饿。”齐茂行这一次,才从叫他的恍惚记忆里猛地警醒,摇摇头,神色像是有些低落。
苏磬音看了看他,便又关心道:“嗯,你是不是累了,不饿的话,便收拾收拾,赶紧歇息吧?”
提到歇息,齐茂行却又停了一瞬,看着苏磬音说罢之后,又径直往屋里去,带了月白石青一道,张罗着给他换上新的被褥软枕之类……
他到底还是没能再坚持说出拒绝的话来,动身躲在屏风后,背对着苏磬音的方向,在长夏的伺候下将上下都仔细洗了个干净。
而另一边的架子床边,苏磬音瞧着旁的换好,要放两人的枕头被子时,一时却有些犹豫。
按照正常同屋同床的夫妻,都是夫君在里,妻子在外,这是为了方便女子半夜起来奉茶倒水,服侍男人。
“按理说,该是叫你睡里头,我在外头看顾你,可你腿脚不方便,我又想着,是不是睡在外头更便宜些,夜里有事,我可以小心些从里头翻出来,也不碍事。”
苏磬音心底里对这所谓的“规矩”却是嗤之以鼻的,不过今晚她不为纲常,而是因为齐茂行受伤,心甘情愿的照顾他,因此这时便十分善解人意的征求他的意见:“你的意思呢?”
齐茂行沉默了一晚上,直到这个时候,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听到苏磬音问话,他才猛地惊醒似的,立即摇头:“你定就好,我都成!”
虽然不会在意,但见齐茂行能这么开明,并不在意那些乱七八糟的男女尊卑讲究,老实讲,苏磬音心里还是有些高兴的。
她笑了笑:“那你还是睡外头吧,我叫石青把脚踏取了,一会儿你推轮椅靠近更方便些。”
齐茂行便也默默点头。
长夏上前,很是熟稔的将轮椅侧靠着紧贴在床沿,拧动轮椅上一早留出的机关,将一边的扶手卸了,之后不必费太多力气,只要扶着轮椅不要跑动,齐茂行自个双臂一撑,便将自己从轮椅移到了床上,之后长夏只用再搭一把手,将他垂在床沿下的双腿抬上去就成。
苏磬音方才就也上前了,只是因为之前没见过,一时不知道要怎么帮忙插手,等到齐茂行挪到了床上,才有些担心的开了口:“你下次要再上下叫我,或者月白石青来帮忙吧,你肩膀还伤着呢,这么用力,再把伤口崩开可怎么办?”
“无碍……”齐茂行又是低低的应了一声,一时间满心里都是说不出的滋味,
他还是小觑了这男女之情,从前他怎么会觉着他的男女之情就是他自个的事,便是苏磬音对他嫌弃不满,也可以互不妨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