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想着,齐茂行便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来:“这么说,她这次这病,也没请葛太医来瞧?”
吴表妹刚接回来时,在天牢里伤了底子,回来之后,就落下个胸口憋闷,心慌气短之流的琐碎毛病,一遇着变天,风寒咳嗽,就更是家常便饭。
且她又是是贱籍,这样的身份,不好去请太医来,他当初也算是费劲了些心力,特意打听着去找了城西的葛大夫,原本也是太医署里的正经太医,只是因为性子格外的耿直,不会说话,得罪了人,被排挤出了太医署,才索性就在京城开了一家医馆。
虽说性子执拗,医术却是好的,齐茂行打听清楚之后,便一直叫奉书请葛大夫来给鸳鸯馆瞧病。
奉书点点头:“没请过,听说是自个在外头请了大夫,抓了药给吃。”
“这不是胡闹,大夫也是能随便换的?”齐茂行面色严肃起来。
他对吴家表妹的心态,还和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姨母要和娘亲说话,便叫他带表妹出去看鱼玩,嘱咐他盯着表妹不许乱跑、不许靠边时的情形一样,那是必须要如此,不需要和表妹本人多分辨解释的。
因着这缘故,他便干脆开了口:“你现在就去,要车去将葛大夫接过来,来了过来叫我,一起再去一遭鸳鸯馆。”
奉书脖子一缩,没敢再多话,答应一声之后,一阵风似的,一路小跑着就去了。
奉书跑的太突然,直到都快跑没影了,月白才忽的反应过来:“哎,银子还没拿!”
苏磬音也才回过神来:“也罢了,你先将银交子给我。”
月白点头应了,放下银交子出去端了茶,倒是齐茂行,闻言转身推着轮椅进了门,开口问道:“什么银子?”
苏磬音重新坐下,将托奉书买兰草的事,以及她的意思都仔细说了。
“哦,那确实不合适,分明是一家人,故意分这么一遭,叫旁人知道,反而背地议论。”
齐茂行随口应了一句,说罢之后,忽的问起了眼前的兰草:“这兰草,如何就看出好了?”
苏磬音见他问的认真,想了想,便也站起来,按着当初祖父教给她的,对着这眼前的三盆,说了它的素而不艳,枝叶亭亭,又说了开花时的“一香盖一国,”兴头上来,连平日里浇水除虫修剪的经验都说了不少。
在她说这些时,齐茂行的坐姿端正,眼眸黑亮,虽没有开口,但能看出态度认真,神情专注,那眼神的变化,几乎都能看出“原来如此”的恍然。
要不是因为又这么良好的回馈,苏磬音也未必能说这么多。
直到说起了兰草的价钱时,苏磬音才想到了什么:“对了,听他们说,这银子现在叫奉书去结了不大合适,既然这样,我就干脆给你吧,这样一年一结的时候再从你这算,也是一样的。”
齐茂行哪里会在乎这么百来两的银子?正要随口拒绝,便又看见苏磬音又认真的将银交子给他递了过去:“你看看是这会儿就装着赏人零花,还是我干脆收到你的私库里?横竖你这会儿的银子也是我管着呢。”
齐茂行见状倒是愣了愣,看着苏磬音的坚持,不知道为什么,就也莫名的伸了手。
直到把银交子接到了手里,他才忽的反应了过来,疑惑道:“哎?不是……”
可惜话未说完,外有便又传来了奉书那熟悉的声音:“少爷,二少爷!”
齐茂行闻言抬头,便看见跑的满头大汗的奉书,正在门口喘着气道:“少爷,您说巧不巧,小的才刚出了门,车都没要呢,迎面就遇见葛大夫的徒弟了,原来是咱们临街的王国公的府里一个姨娘不痛快,也正好请了葛太医,小人已与那小徒弟说好了,咱们现在过去,葛大夫就也正好到!”
苏磬音见状便站了起来:“那你快去吧,天色不早了。”
齐茂行被奉书推着到了院子里之后,才忽的发现他手里还拿着刚才的银交子。
他握着这分明轻薄,在他手上却莫名显得很有分量的两张纸,犹豫的思量了良久,半晌,才低下头,上下对齐,方方正正的叠成了连个平整的小方块,妥善的塞进了腰间如意荷包里。
之后他轻轻的按了按略微鼓起了一小块的荷包,只觉着这个别人给他零花银子,还是这么点银子的举动,只叫他心里满是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
这情绪不是负面的,虽然从前都未有过,但是又新奇又有趣,直叫他一路上都忍不住微笑起来。
嗯,他这个明面夫人好像挺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过两日叫奉书多去外头跑跑,多给她买些新奇的草木!
齐茂行就这么按着荷包,有一下没一下的随便思量着,直到出了二门,在外院果然遇到了等候着的葛大夫。
他才忽的想起了鸳鸯馆,嘴边的微笑一顿,神色瞬间严肃了起来。
葛大夫是一个年过花甲,身材精瘦,精神却很是矍铄的老人,见状与他拱了拱手,目光就落在了他的轮椅上:“二少爷的腿当真废了?我之前就听说二少爷身中奇毒,好像连性命都难保保?唉……年纪轻轻的可当真是可惜,也可惜老朽不擅解毒,要不还能帮着看看。”
齐茂行废了的这事,连府里人都不敢当面提,何况外头的?
奉书脸色一变,立马制止他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嘴:“是请你来看表姑娘的!”
“哦,贵府那位姑娘啊,受了些寒气,不是什么大毛病,身子不好都是思虑过重引出来的,叫她把心放宽些,整日里少想一些乱七八糟的,比什么都强!”
自个托人打听清楚了,亲自请来的大夫,齐茂行当然知道对方的脾气。
葛太医那是太医署里相熟的太医提起来,都要赞不绝口的好医术。
要不是这么不会说话,凭他的本事,也不至于流落到被宫里贵人赶出来,只能给后宅姨太太表姑娘们看病的地步。
因此齐茂行的态度也很是客气:“是因为这两日又泛了风寒,我刚瞧了瞧。气色倒是还好,只是想请您过来再看看,总是更放心些。”
葛大夫摆摆手:“先看看再说。”
一行人便又继续行了百来步,见是齐茂行来,鸳鸯馆守门的婆子们自是都不会拦,就这般带着葛太医一路行到了吴家表妹住着的主屋外。
奉书正要上前几步,正要叫人,门帘一掀,表姑娘最亲信的丫鬟揽月就忽的闪身出来,手上端着一碗满满的褐色汤药。
揽月神色一僵,还来不及说话,一旁年纪不轻的葛太医鼻子忽的动了动,一个健步上了台阶,一把攥住揽月的手腕,将她手里盛了汤药的瓷碗抢了过来,放在脸前又看又闻,脸色越看越是凝重。
“这伤寒是病了多久?怎的早不叫我来。”
看完之后,葛大夫一拍手心,便是满面怒色:“都吃这么厉害的药了,你家姑娘是几日前就起不来了?”
刚刚才来看过一遭的齐茂行面带疑惑。
“这是谁,怎么的这么吵?”葛大夫的话音刚落,揽月还没来得及放下的门帘内便又相伴出现了两道同样纤薄的身份,葛太医第一个瞧见了,眼睛就已不肯置信的瞪的圆溜溜——
当前,自然正是刚刚被他断言,早已病的起不来的表姑娘吴琼芳。
而另一道,一袭长衫,满面斯文,却是齐茂行再都熟悉不过的,刚回府不久的大少爷,齐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