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茂行对已经答应下的事, 行动的速度还是很快的。
不过两天功夫,苏磬音连送给白小弟的生辰礼,都没来没有来得及决定好。
抱节居内,便又匆匆跑来了管事, 说是宫中给二奶奶下了懿旨, 府里香案都已备下, 要她收拾妥当,亲自去前厅跪领。
隔壁闻声而来的齐茂行, 开了一扇方木槅扇, 探头对着面带猜测的苏磬音点了点头:“嗯,殿下前日就应下了,应当就是诰封的懿旨。”
说完之后,他又将头收了回去, 隔着槅扇扬声继续道:“我叫长夏过去帮你更衣, 接旨的时候, 怎么也要收拾的隆重些。”
不同于太子亲至的时候,接驾丝毫耽搁不得,像这种传旨加封的情形, 只要按着惯例给来的内监女官备足了荷包, 是会多喝几杯茶坐一阵子, 等着受封的人收拾妥当才显郑重的。
苏磬音便也连忙点头,好在提早有过准备,她接旨时的衣裳首饰是昨天就和丫鬟们定好了的,省下了最难的翻找挑选,再加上多了一个长夏帮忙,并没有耽搁太久,便也收拾了妥当。
为了郑重, 她换了以往不常穿的海天霞色对襟褙子,下头是一条藕合色的素绸裙,为了配这一身衣裳,画了远山眉,头发梳了堕马髻。
除此之外,额上贴了珠翠,发间插了玉兰金簪,手上是镶红宝的金绞丝镯、金镶宝的菊花纹戒,腰间是鸳鸯白玉坠儿,上上下下,当真是无一处不明艳讲究。
提早等在院内的齐茂行,一抬头看见这样的与以往大不相同的苏磬音,便也忍不住愣了一瞬。
要叫齐茂行凭自个说,他私心里其实更喜欢富贵明艳些的鲜亮打扮的。
苏磬音平日里穿着打扮都偏简单素净,颜色也都偏浅淡清爽,虽说有底子在,打扮的素净才不碍她的好颜色,但到底不如这般张扬明艳,更叫人眼前一亮。
“二少爷?”苏磬音走到有些呆愣的他跟前,开口叫了一声。
齐茂行这才忽的回过神来,没有说话,只是猛地移开眼神,低了头,便用力推着椅轮当前行去。
还急着接旨,苏磬音倒也顾不得留意那许多,见状,也立即跟着出门抱节居的大门。
前厅内,侯府里齐侯府夫妇与老太太也都在等着。
见着正主来了,宫中传旨的内官便毫不耽搁,满面严肃的一声接旨,以苏磬音为首,众人便都依次跪下。
太子殿下对齐茂行家中情形早已清楚,听到他传来的这个要求之后,便也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原因与打算。
虽说臣下的内宅私事与君主干系不大,太子殿下也对齐茂行,一意孤行就要和离娶表妹的固执从来都是不置可否。
但不论怎么说,能够引咎自责的负责下属,总是要比那等避重就轻的敷衍之辈更叫人放心些。
因着这一份缘故,再加上苏氏到底是太傅教出的孙女,香火情总是有的,太子也算是对这诰封上了些心,特意多吩咐了几句。
苏磬音虽然不知道其中的纠葛,但她跪下听着宣读的旨意内容,却也明显的察觉出了这一份诰封里的微妙不同。
这一份诰封的懿旨,除了最开头点明了齐苏氏的身份之外,之后长篇大论用来解释给她诰封的理由,却与她的夫君齐茂行一点关系都没有。
除了德蕴温柔、性娴礼教、淑德含章…这样夸赞她本身品质的词,剩下夸赞家门的竟也不是夸齐侯府,而是赞起了苏家的诗书礼仪、以德传家的清贵门第。
之后又说了一番已逝的苏老太傅德高望重,才望兼隆,再转向苏磬音为了祖父亲尝汤药、孝感动天,堪为天下典率,顺理成章的以封她为六品安人结了尾。
这要是不知道的,乍一听只怕以为她是因为自个德性优秀,加上在苏家孝顺才得的诰命,和“妻凭夫贵”这事儿压根没一点干系。
虽然这会儿看起来好像是差别不大,结果上都是借着齐茂行的身份册为了六品安人。
但这却也只是这时候瞧起来没有区别罢了。
女子诰命,原本就是因为丈夫或者子孙的功劳得来的荣耀,等到日后,若是齐茂行毒发身亡,她拿着诰命守寡倒且罢了,谁也说不出什么。
但齐茂行万一真的活下来,并且是按着之前的打算和离呢?
虽说就算是和离,传出去也是他齐茂行无故下妻,是他的错处,但这世道,对女子的要求总是比男子苛刻得多。
若是按着常理,懿旨里都是会夸了为人妻子优秀,才会诰封,结果你却和离出去,压根都不是人家的妻室了。
就算只要齐侯府没颜面去上折子再请宫里下一份撤了诰命的懿旨,她的身份就不会丢,但细论起来,多多少少是会有些失了底气。
但偏偏这一份懿旨夸赞的并不是她身为妻室的贤惠,而是她自个本身的德性,是她服侍祖父的孝顺。
这种东西,是已经板上钉钉,并不会因为和离而有旁的变化的!
有这一份盖着凤印的旨意在,便是有皇家在后为她的身份德行担保,为苏家的规矩教养背书,她唯一的隐忧也去了大半,自可以凭此安家立户,随着自个心意快活度日!
苏磬音恭恭敬敬的起身俯首谢恩,双手接过这一份瑞草角轴,虽然面上的礼仪一丝不错,但因着意料之外的惊喜,心下却还有些飘在半空一般,半晌落不在实处。
传旨的内官们自然不会在意她的心情,差事办完,按着惯例收了塞来的银子,便一点不耽搁的带着仪架,浩浩荡荡的回宫复命去了。
剩下前厅里被丫鬟下人们搀扶起来的侯府主子里,除了早已知情的苏磬音与齐茂行,剩下的面色便都不是那么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