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磬音却又立即道起歉来:“对不住,我拿你伤腿这事来说嘴,是我的错,可你调侃白家小弟的个子,又与我说你废腿又何区别?叫白家小弟听见,也是必然要生气的。”
听苏磬音这么说,齐茂行却反而高兴了下来一般,他往后靠了车壁,甚至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的模样:“不会,我的腿的确是废了,你这么说并没什么错,说出实情罢了,我为什么要生气?”
按着这个逻辑,白家小弟也是真的低,被人说出实情,就也是应当的了。
苏磬音叫这话说的一顿,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见石青在外头的声音:“呀!当真下雨了,白少爷你可带伞了?”
苏磬音闻言转身,掀起车帘一看,果然,迎面便是一阵凉风,吹进来些许似有似无的雨滴。
白小弟也已经回来了,分明头上还落着雨,却是弓着身子,还只顾护着给苏磬音买来的茯苓露。
苏磬音只看一眼就急了起来,连忙掀起车帘:“快进来,瞧见下雨就赶紧着回来,还买什么熟水,身上都淋湿了,回去病了可怎么好?”
白小弟一边笑着说无妨,一边却又当真顺着这话进了马车里,一点不客气的挤在了齐茂行的身边,苏磬音还忙着拿干净的帕子叫他先擦擦。
齐茂行皱着眉头看了一眼,这么些许零散的雨滴,不过肩头落下几个点子,就叫苏磬音这么郑重其事的——
他当初挨刀中毒、性命垂危的时候,她都未必有这么着急!
之前他只以为苏磬音就是一个冷心无情的,谁知道她原来也会这么担心记挂,处处仔细?
齐茂行莫名的觉着自个的心口不太畅快。
因着这个缘故,接下来的路上,他便再未开口,只是静静的沉默了下来。
好在已到了甜水街,与齐侯府便也不远了,苏磬音与白小弟没能再说几句话,马车停下,侯府西门外的小人就上前来放了下车的脚凳。
旁的人都罢了,依次下车便都赶着往前几步,立到了屋檐下暂且避雨。
也只是齐茂行,因着腿脚不方便,仍旧只能和出门时一样,由两个有力气的男仆背下马车来,再放进轮椅内。
白小弟隔着台阶看着这一幕,眼珠转动几下,便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靠近了一旁的苏磬音,压低了声音问道:“苏姐姐,我听说齐少爷中了剧毒,不单腿废了,再拖下去命都要没了的……已经一个月了,他这毒,还解得了吗?”
虽然是在风中压低了声音,只问苏磬音一个人的,但是以齐茂行的强过常人许多的五感,哪里会听不见?
没等苏磬音开口,齐茂行忽的接过了话茬,他在轮椅上平了平衣角,停在阶下,抬头看向面相稚嫩的圆脸少爷,眸光冷的刺人:“白兄弟问这个,是有何意?”
没料到齐茂行竟听见了这句话,白小弟动作一僵,面上便露出些明显的尴尬无措。
苏磬音微微蹙眉,转身看向一路上都照顾有加的白小弟,面上第一次带了严厉:“自然解得了。”
“小弟,不论你这话是从哪听来的,我只告诉你,时候且还早着,二少爷这毒,必然能解。”
无论私底下和齐茂行有多少不和,但在苏磬音的心里,她的明面夫君年纪轻轻、前程远大,受些教训就罢了,不论如何,也罪不至死。
提早做好最坏的打算,有备无患是一回事,但叫苏磬音看来,只凭齐茂行能坚韧至此的心性与韧劲,便活该撑到太医署里找出解药,活着与她和离。
听着这话,凉风寒雨之中,齐茂行的眼睫忍不住的微微颤动。
他见多了苏磬音的冷嘲热讽、别有深意,自然便也听得出她此刻这话里的期盼与真心。
也正是因为能听的出其中的真心,这一句话,才愈发叫他动容。
在这府里,还能真心盼他解毒,当真活下去的,会有几个?
若在中毒之前,叫他思量这个问题,他能一口气说出许多人名儿,其中却决不会有苏磬音。
可当真中毒之后,他也万万没有想到,成了废人之后,满府里能真心盼他活下去的,一开口,却只剩了一个苏磬音。
苏磬音满面严厉,白小弟也不得不退了几步,对苏磬音乖乖的道了歉还不算,还在苏姐姐的要求下,也对阶下的齐茂行低了头:“是我失言,二少爷莫往心里去。”
“无妨,你年纪小,我怎么会与你计较。”齐茂行对白小弟的神色重归淡然。
看在苏磬音的面子上,他甚至还贴心吩咐与一旁的奉书吩咐了几句:“还下着雨,叫车将白家少爷送回去再回来。”
白小弟仍旧没有推辞,低头上了马车,临走之时,却又回首认真道:“苏姐姐,下个月就是我的生辰,我回去就叫娘亲给你送帖子,到时你一定要来啊。”
苏磬音也微笑点头:“你放心,自然要去的。”
齐茂行刚刚放松了一丝的神色便忽的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