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和先前看时, 只知此处应是凹谷,却?不?知具体有多深。等真正自己一头扎进去,才发觉了其中可怖。
她平常运起穿瀑诀时, 瞬息可穿数十丈距离, 然而入这?酸水池后连着纵身几次, 周围却?始终只是黑沉沉的酸水。酸水比起寻常的水来得沉重与粘稠数倍,宁和运着穿瀑诀时尚不?觉, 但每一次运诀间有间隙,等停下的那一刻,才体会到厉害——真是连五内脏腑都要被挤得从嘴里吐出来。
几番下来,宁和眼前都有些?发黑。她屏着呼吸,强忍口中血腥,努力大睁着双眼,盯住前方模模糊糊的一点光亮,最后一次运转法诀——
“……如何了?”耳旁有人问道,声音如同隔着厚纱,听不?真切。
宁和缓了好一会儿,才撑着胳膊站起来。一转头, 才发觉自己手中用力扶着的正是祁熹追抬起的胳膊,连忙松开手, 往旁让了让。
这?动作一点不?大, 却?一下叫她刚刚缓和下来的脑中又是一晕, 多亏一旁的祁熹追眼疾手快又扶了她一把,才没叫她再跌坐下去。
“你脏腑受创,需自行调养一阵。”祁熹追对她道, 又朝她递过来了一枚圆肚小瓷瓶:“此为复息丸,专调内息, 服一枚,运转三?十六周天?。”
宁和咳嗽几声,道了谢,接过来。
祁熹追看她一眼,道:“不?必言谢,本就备了两份。倒是方才,该我谢你。”
宁和笑着摆手道:“罢罢罢,以你我关?系,这?
么谢来谢去生分了些?。要么,以后就都不?说了。”
祁熹追听了,认真点了点头:“好。”
此间弟子殿,两人都已?是第三?回来了,于是只略扫过几眼,便对坐一处,开始入定调养了。
再睁开眼时,已?是大半日后。
宁和从入定之中回神?,还未拿眼去看,鼻间便先闻到了一股带着焦味儿的米面香气,顿时觉得腹中空乏。抬眼看去,就见不?远处,祁熹追正蹲在地上,拿火烤着两块巴掌大的白面圆饼。
修仙之人纳灵入体,随着修为深厚,可数日乃至数月不?饮不?食。但人体肉做,吃总归还是要比不?吃来得好,也可省下些?无必要的损耗。
尤其宁和凡人做久了,早已?习惯日日餐食。
祁熹追见她醒了,抬手便取过一只面饼朝她掷来。
宁和笑着接过。
面饼热乎乎,外酥脆内暄软,甚是好吃。就是此处无水,干吃有些?噎得慌。
吃完,二人又往九重阶上去取了这?层奖励,便朝着殿外走去。
那赤铁甲与绿蚁布已?在方才潜下酸水池时毁了个七七八八,连带着宁和身上那法衣也被蚀了几个洞,加上之前遭那黑蚁们啃的口子,已?没剩几处好布。
宁和觉得有些?可惜,但也只能?扔了,又在这?层里取了一件新的。
这?件明显比之前那件品质好上许多,宁和穿上后,甚至觉得似乎连脚步走起来都变得轻便了些?。
这?一回走出殿外,宁和抬目四望,发觉置身一片翠绿山谷之中,脚下灰石小径,绿草夹道丛生,林荫茂密、鸟鸣清越,远处谷底隐约有花树临溪,端得是处清幽仙人所在。
在地底走了许久,得此处清风拂面,宁和深吸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两人顺着石径前行,转过几道弯,宁和忽地脚下微顿,转头对祁熹追道:“熹追,你看,那处可是有座屋子?”
转过弯后,眼前再无绿树遮挡,视野变得广阔起来。只见前方山谷深处,花树掩映之中,隐约有栋二层小楼,几处飞檐翘出枝头,檐角几缕杏色丝绦垂落,尾稍随风轻轻摇动,春色温柔。
祁熹追顺着看去,点了点头,说:“是处客栈。”
“客栈?”宁和怔道,“此处怎会有客栈?”
“去了看过就知。”祁熹追望她一眼,“小心些?,此间非止你我二人。”
“你的意?思?是,”宁和道:“这?层里……还有别?人?”
祁熹追颔首:“第四层为七道共通之所,若其他六道有人与我们同至此境,或能?遇上。”
宁和听了,微微凝眉。遇到旁人,有时候是好处,有时候也有坏处,端看所遇何人,又所生何念。但无疑的是,人一多,总会使情形变得复杂起来。
祁熹追不?再多言,只道:“走罢。”
宁和点点头,两人顺着山道走入谷中,一路芳草野花遍地,溪水之声轻灵,岸边花树满树红粉,甜香扑鼻。瞧着有些?像桃,但又不?是。宁和盯着看了几眼,认不?出。
很快来到小楼前。
此楼通体由木头搭成?,搭得很齐整,有窗有柱,每根木材都用油漆得光滑发亮。窗下系了杏色幔帐,门?口有二层帘遮,屋檐下挂着一方匾,写了“花溪客栈”四字。门?帘左右还贴了两张联,一边写:“芳草新鲜处”,一边写:“花溪客云来”。
正如祁熹追所言,是间客栈。
宁和的目光落在那招牌与对联上,莫名觉得有些?眼熟。总觉得,那字迹似乎曾在何处见过。
“芳草新鲜处,花溪客云来。”宁和轻声念了遍,道:“这?新鲜二字,倒是别?致。”
祁熹追没耐心在这?儿看,已?经几步上前掀了帘进去了。
宁和盯着那对联最后看了两眼,也跟着进去了。
这客栈收拾得干净清爽,连门?帘都带着股花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