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内,祁楚枫让兵士端来干净的清水,她替裴月臣清洗了手上的伤口,又从怀中取出日常惯用的药膏,帮他仔细上……◎
大帐内, 祁楚枫让兵士端来干净的清水,她替裴月臣清洗了手上的伤口,又从怀中取出日常惯用的药膏,帮他仔细上药……
裴月臣看着她, 轻声劝解道:“之前程大人和沈先生进古鸦城, 你也是担心得很, 可他们不也好端端地回来了吗?”
祁楚枫闷声冷道:“能一样吗?”
“事情虽有所不同,但程大人和沈先生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和他们相比,我好歹习过武,自然应该干些粗活。”裴月臣笑了笑道。
祁楚枫抬眼, 恼怒地瞪他:“你还有心思顽笑?!”
原是想逗她开心, 见她当真怒了,裴月臣只得敛了笑意, 望着她轻叹口气。
伤口都已上好药,祁楚枫撂开他的手,起身盯住他, 不再压抑怒意,质问道,“你为何不在私下先与我商量此事?为何要当着众人的面?尤其是在周云面前?”
不待裴月臣说话, 她随即又道:“……你故意如此,为得就是逼我同意, 是不是?昨夜你便计划去孟希山勘察地形, 却不透一点口风, 所以从一开始, 你就有意在瞒着我!”说到此处, 她的眼圈已然红了。
“楚枫, 我不是……”
裴月臣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想要上前安抚她。
祁楚枫正在气头上,见他上前,立即退开一步,怒意未减:“你也不用解释,此事我说过了,不行就是不行。”
“楚枫……”
“就是周云来劝,也没有用!”
她旋身大步出了帐,帐帘重重一甩,外间的风正大,雪粒子纷纷扬扬扑了好些进来。裴月臣立在原地,看她的身影隐没在帐外,缓缓低头看向手上的伤,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祁楚枫几乎是一夜无眠,在狼皮褥子上翻来翻去,怎么也睡不着。待到天蒙蒙亮时,索性一骨碌爬起来,牵马出营,也不许人跟着,直奔孟希山。
此前她曾数次勘察过古鸦城周遭的地形,孟希山自然也来过,但因为山势险峻,寻常兵士要爬山都费劲,绝无可能从此地进攻,遂只上到半山腰,便未再前行。
马匹是断断上不去,祁楚枫先在山脚下寻了一处避风的地方栓好马,这才开始往山顶攀援。昨夜一场风雪,到今晨虽然停了,却令山路愈发难行。许多地方山石嶙峋,压根就没有路,又覆着冰雪,脚下一不小心就要打滑。饶得祁楚枫是习武之人,也得小心翼翼、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
一处极陡峭的地方,她不得不借力旁边的小树,撑着往上攀爬。殊不料,小树枝干脆弱,经不起她的重量,啪嗒一下,从中折断,她暗叫倒霉,整个人仰身朝后跌去……
风从耳边掠过,她已做好了摔出丈外的准备,本能地蜷起身体,保护颈部和头部。
下一瞬,她被人稳稳接住,熟悉的气息萦绕周身。
她站稳身子,抬眼,正对上裴月臣的双目。
“你跟着我多久了?”她微微恼道。
“我也是刚刚才追上来。”裴月臣担心她不信,又解释道,“真的,我听说你一个人出来勘察地形,猜想你大概是来了这里,在下面看见你的马,然后才循着脚步追上来。”
他的轻功高出她甚多,要追上她确实不是难事,祁楚枫微别开头,不吭声了。
“这里不好走,那边有条路更容易一些。”说罢,裴月臣往左侧行去,行了几步,未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转头回望——
祁楚枫尚立在原地看着他,显然昨日的气还未消。
裴月臣无奈一笑,返身回去,牵了她的手:“你随我来,我已经找好了,靠近山顶有一处地方可以下崖壁。”
大事当前,祁楚枫也不愿再与他闹别扭,虽然一声不吭,但顺从地跟着他走。
裴月臣领着她往左,绕过岩石,再往上攀援莫约十数丈,到达一处相对平整的平台。“你看,从这里下去,便可以直接进入到古鸦城内。”裴月臣站在崖边,指着下面朝她道。
祁楚枫探头望去,正对的崖壁下方好像是古鸦城某座大宅的后院,一些房屋的屋顶都破败不堪,应该是一座废弃的旧宅。
“在这里还可以安排一些接应的人手,等人先下去,再把火油等物放下去,会更为妥当一点。”裴月臣在旁道,“撤退的时候也能搭把手。”
祁楚枫目测了一下高度,不禁皱起眉头,深知这样的高度,即便没有追兵,要在暗夜中徒手攀援上来也极为不容易。
“你就这么想去?”她闷声问道。
“此事若能成功,就能逼东魉人出城突围,免去我军攻城和围城之累。”裴月臣看着她,语气诚挚,“楚枫,你心里也知晓,这是上上之策。”
“上上之策……”祁楚枫立在崖边,转头看向他,目光中带着痛楚,“你知晓此事有多危险吗?”
话音刚落,一阵山风刮过,劲道颇强,刮得她险些站立不稳。
“小心!”
裴月臣连忙一把拉住她,径直将她揽入怀中,退离崖边。
“我知晓,我没有事先与你商量,因为我知晓你一定会反对。”
“你……”祁楚枫气恼之极,想要挣开他。
“楚枫,我也会有怯懦的时候。”他握住她的肩膀,诚挚地看着她的双眼,“你昨日怪我没有事先与你商量,是我的错。但我这样做,是担心你的反对,会让我更加退缩,所以我不敢给自己留退路。”
祁楚枫不解且惊讶地望着他。
“我想过许多,想着回北境之后该如何筹备咱们的婚事;想着带你回我的家乡去看满塘的荷花;还想着将来咱们的孩子该先学剑还是先学枪?先读《诗经》还是先读《南华经》……”
“自然是《诗经》,朗朗上口,小孩子容易背诵。”
“好,那就先学《诗经》。”他含笑道,“听你的。”
“所以,你一直在想这些……”祁楚枫慢吞吞问道。
裴月臣点点头,自嘲一笑:“是不是有点傻?”
“当然不是!”祁楚枫轻声道,“你能想这些,我很欢喜。”
“可是,所有这些事儿都得先过了眼前的这一关。”裴月臣拢了她的双手,合在掌中,“你知晓,我也知晓,即使怕,也得去做。”
祁楚枫怔怔看着两人的手,静默了许久,慢慢偎入他的怀中:“你答应我一件事。”
“我不死。”裴月臣道,“我会拼尽全力,活着回来。”
随着他的话音,祁楚枫的泪一下子涌出来,迅速渗入他的衣袍。她抬起头,迅速抹去泪水,望向崖下的古鸦城,目光坚定:“既然决定要烧粮仓,就要设想得再周全一点!”
当日,祁楚枫召集众人到大帐,直接分派任务。
“掌灯时分,就开始攻城!”她道,“南城、东城和北城同时进攻,投石机、破门锤还有云梯全都需要事先备好,到时候全都要上。你们可有问题?”
众将愕然,一时无人说话。
过了半晌,赵暮云才迟疑问道:“将军,还是打算强行攻城吗?”
祁楚枫毫不犹豫地点头:“对!云儿你负责东城,曹将军负责北城,霍将军负责南城。”
这其中人选并无裴月臣,曹文达心生疑惑,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发觉裴月臣根本不在大帐之中。攻城是件苦差事,他不由暗暗揣测,莫非祁楚枫偏袒裴月臣,存心让他捡个现成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