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府大堂已经布置成灵堂,黑布白幡,在寒风中微微摆动。
“二哥,吃点东西吧,你已经一天都没吃过东西了。”
萧辰沉默地摇摇头,把李栩递到跟前的吃食推开。
于是,李栩再去劝卫朴:“卫公子,你也吃点东西吧。”
卫朴亦是摇摇头。
“人死不能复生,还是得节哀顺变。”李栩干巴巴地说着老套之极的说辞,是因为此时此地,他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名家丁进来,朝卫朴道:“公子,素服都赶制出来了。”
卫朴点点头:“让大家都穿上,把我那件拿到这里来。”
家丁应了,正待离去,却听见萧辰道:“请且等等……”
萧辰转向卫朴,撩开前襟,单膝落地,竟就半跪在他面前,道:“卫伯父生前曾说,家父有意要我认他为义父。萧辰别无他求,只恳请公子,许我为卫伯父披麻戴孝。”
“二哥……”
李栩在旁忍不住轻声唤道,自小到大,他还从未见过萧辰如此低声下气地与人说话,所求又是这般事。
卫朴直愣愣地看着他,萧辰默默跪着,静若磐石……
良久,卫朴转头朝黑沉沉的棺木深深望了一眼,终于伸手扶起萧辰。
“你起来吧,他若知道你此举,应该也会欢喜。”
“多谢!”
卫朴转头吩咐家丁:“再多拿一件孝服过来。”
家丁依言而去。
这袭孝服一穿,便是守灵三天,又扶灵柩出殡,一直到第四日才算把丧礼的事宜都办妥。在顺德城内,以卫近贤的身份地位,已算是极简极简的了。
“爹爹生前挚交好友甚少,自病了之后,更是门可罗雀。那些人,便是来祭奠,也未见得当真有哀悼之意,不来也罢。”
萧辰自然知道,想到之前自己尚不认得卫近贤,已因他是太监而看轻三分,推己及人,便可知他人对卫近贤的看法必不会是上佳。
丧礼之后,卫朴便遣散了府中仆人。望着家丁领了银两,各自散去,李栩不由问道:“不知卫兄来日有何打算?是不打算在顺德住下去了?”
卫朴点了点头:“我要去京城。”
“进京?你京城里有亲戚?”
“不是,我是想进京赶考。自小义父便有请人教我诗书,取解试我也早就通过,只是义父身子不好,他在时,我不便远行,故而一直未进京去。”
李栩很不以为然:“你也想当官,当官有什么好?”
萧辰轻喝住他:“小五!不得对卫兄无礼。”他转向卫朴,沉声道,“卫兄志向,萧某原不该多言,但官场凶险,明争暗斗,实在非上佳之选。”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话中的沉重,便是连李栩也听得出来。
那夜卫近贤临终之言尚历历在耳,卫朴何尝会不明白萧辰的意思,他看尽了义父半生郁郁,对此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见卫朴半晌不语,萧辰沉默片刻,又道:“家父之事,我至今尚不明缘由,但细思量卫伯父之言,想来也脱不出官场的尔虞我诈,被人陷害。”
“我明白,可是……”
虽卫朴只是顿了顿,萧辰便知是劝不动他了,暗叹口气。
果然接下来卫朴接着道:“我知道义父这辈子在官场中郁郁不得志,可不管怎样,他毕竟曾经是顺德都监,他也曾为这方水土的百姓做过些事。官场上再多的不公平,我还是能做事的,总比什么事都做不了要好些,对不对?”
萧辰涩然苦笑:“也对,那我在此预祝卫兄金榜题名。”
卫朴微笑:“多谢。”
“想来卫兄进京前尚有诸多事宜要料理,我们也不打扰了,就此告辞!”
“萧兄!”卫朴唤住他,迟疑片刻,仍是问道,“你可是还要去别处追查令尊当年之事?”
萧辰缓缓摇头:“此番若不是我,卫伯父他……我不想再查下去了。”
闻言,卫朴似如释重负,吐口气道:“如此便好,义父临终前也是这意思,你肯听他的话,自然再好不过……只是我,还有一事相求?”
“卫兄但说无妨。”
“他日再见,卫朴便已不是卫朴,还请两位权当做不认识在下。”
萧辰尚未回答,李栩已经奇道:“这是为何?”
卫朴不答,只道:“两位可否应承此事?”
萧辰点头:“自然应承。小五……”
李栩只得随他点头道:“我也答应不认你便是了。”
“就此别过,再见无期,卫兄保重。”萧辰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