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毕与韩绍这一阵隔空对话,声音不大。
可在上三境的法力裹挟下,却足以保证这方圆数十里内的每一个人都听得真真切切。
随着他这话的话音落下,身处王撵周围的一众近臣、贵种大笑不止。
可汗终究还是那个可汗。
前一刻还对那雍将赞许有加,下一刻便要那雍将给他当儿子。
这等羞辱对方的手段,确实够气人。
也足以打击对方的军心、士气。
于是很快就有声音用雍语应和道。
“哈哈!不错!今日我乌丸大军兵临城下!这蕞尔小城旦夕可破!”
“若是识相,不如趁早归顺!承欢于我家可汗膝下!替可汗效命!”
“免于一死不说,来日还能坐享荣华富贵!”
大笑之声伴随着阵阵寒风,从王撵处一直传到冠军城上。
韩绍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身后的李靖等一众将士却是个个怒目圆瞪。
主辱臣死!
面对始毕可汗,还有那一众乌丸贵种对自家侯爷那明晃晃的羞辱。
身后众人面色涨红、目眦欲裂,怒吼道。
“放肆!”
“一帮不开化的蛮荒野犬!安敢在我家侯爷面前狺狺狂吠!”
“今日我冠军城就在这里,有本事破一个看看!”
就连一直隐于暗处的公孙恂,也忍不住怒道。
“那些蛮狗如此辱及君侯!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请君侯下令!恂必当亲率部属,为君侯寻回颜面!挫一挫那些蛮狗的锐气!”
不可否认,以那万骑白马义从的强大战力,再由公孙恂这个七境老将亲自统军。
一旦冲杀起来,可不是挫一挫锐气这么简单。
很可能只一个照面,便能将眼前这数万乌丸前锋彻底打崩。
只是这样一来,但凡那始毕是个知兵的,必然会趁机紧随其后彻底咬死这万骑白马义从。
到时候韩绍救,还是不救?
不救。
坐视这万骑白马义从全军覆没,肉不肉痛且先两说。
他韩某人跟公孙一族的关系,也彻底完了。
可要是救。
那很可能这初战,转眼就打成了决战!
最后的结果,就算勉强能胜,那也是惨胜。
这就不是韩绍想要看到的了。
所以韩绍几乎毫不犹豫地驳回了公孙恂的提议。
“叔爷稍安勿躁,本侯还没急,叔爷急什么?”
说完,韩绍想了想,又安抚、告诫了一句。
“小不忍则乱大谋。”
“叔爷是本侯布下的奇兵,不到万不得已、没有本侯的军令,不可妄动!”
守大城必野战。
这个道理冯参懂,韩绍自然也懂。
所以那一万白马义从,韩绍并没有将他们放在城内。
而是任由他们在远处的野外游离。
只是韩绍一直没主动暴露过公孙恂和白马义从的存在,包括李靖、冯参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知道罢了。
而听到韩绍这话,原本义愤填膺的公孙恂终于渐渐冷静下来。
随后便意识到刚刚是自己冲动了。
或是是因为当年他归隐辽东族地之时,乌丸部尚未崛起,整个草原一团散沙。
导致他潜意识里对这些草原蛮族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那个只需一小股雍骑北上,便能让各部俯首的年月。
可如今呢?
单单是汇聚眼前这数十万铁骑,就是曾经的草原蛮族完全无法想像的。
‘终究是许久没有亲临战阵啊……’
公孙恂心中叹息一声。
而后更是对韩绍这个后辈生出几分敬佩。
忍之一字,说起来简单。
可似韩绍这样年少得志、骤登高位的,又有几个人能真正做到?
就像此刻,面对那些蛮狗的羞辱,就连他这个老家伙都被撩起了火气。
可这小辈却偏偏颇为几分唾面自干的气度。
小不忍则乱大谋?
说得好!说得好啊!
公孙恂心中感慨着,可他终究是没有看到韩绍脸上那黑沉的脸色,以及眼中快要压制不住的戾气。
彼其娘之!
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有人在他面前充老子!
插标卖首!
汝已有取死之道!
韩绍在心中替始毕一层一层迭加着bebuff。
只是哪怕他内里已经气炸了,面上却还是一片平静。
挥手止住身边众将的怒喝,韩绍看着始毕摇头道。
“可汗说笑了!本侯身为雍人,身上流淌着煌煌大雍的尊贵血脉,又岂会作出弃明投暗、认贼作父的不智之举?”
韩绍这话颇有几分阴阳怪气。
以雍人的尊贵血脉自居,无疑是嘲讽草原蛮族血脉的低贱、肮脏。
后面那句认贼作父,更是明晃晃地将始毕这个乌丸可汗,视作贼寇。
这话出口,刚刚还大笑不止的一众乌丸近臣、贵种,笑声顿时戛然而止。
旋即冲着冠军城的方向怒目而视。
“兀那雍将!休要不识抬举!”
“可汗仁慈,才允你一个下跪请降的机会,莫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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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撵四周怒骂阵阵。
可下一刻,便瞬间静声。
所有近臣、贵种全都用意外、不解的目光望向了王撵上站立的那道高大身影。
“聒噪!朕准许你们插话了?”
八境天人的恐怖威压,席卷四方。
一语道完,那些刚刚还目空一切的乌丸近臣、贵种瞬间目露惊恐。
‘完了!可汗似是又发病了!’
众人心中恐惧,连忙跪地请罪。
好在此刻的始毕似乎并没有将注意力放在他们身上,在阻止了他们的狺狺狂吠之后,便重新将目光望向了韩绍。
老实说,刚刚韩绍口中那番有关血统的言论,让他很不高兴。
因为这不免勾起了他这位乌丸大汗,年少时某些不大美好的记忆。
可看在这小儿辈天资卓越、颇为不凡的份子上,始毕还决定原谅他。
“念在你这小儿辈年岁尚浅、眼界太窄,刚刚的话,朕就不与你计较了。”
韩绍闻言,本以为这话只是始毕给自己找的一个台阶下。
可没想到,随即便听这厮继续道。
“朕只问你,我草原一族与雍人是否同为人族?”
听到始毕这突如其来的话,在场不论雍、蛮,不少人全都愣住了。
因为在这个双方互为仇雠的当下,似乎很少有人思考过这个问题。
无数年来,在双方你来我往的血腥杀戮中,无论是雍人还是草原蛮族,都下意识将对方划归到了异族的行列。可实际上相较于那些披鳞带甲、湿生卵化,最后化成人形道体的存在。
他们至少在外表上本身并无区别。
唯一的区别就是一群人生活在物产丰饶的中原,一方则在苦寒的草原之上煎熬。
所以始毕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明显。
若以人族这个概念论,雍、蛮确实同出一族。
韩绍看着身后那些听到始毕这话,眼神中现出一抹迷茫的众人,心中叹息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