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想着将眼前这些能够够到的,扒拉到自己碗里,这就够了。
为此,稍稍冒上一点险,韩绍觉得也是值得的。
目光瞥见六扇门那些番子重新归于暗影中,韩绍冲几名依旧怒气冲冲的墨家贤者,歉意一笑。
然后深深作揖。
“家人无状,惊扰到诸位先生了,韩某在这里跟诸位道个不是。”
一言一行,似乎丝毫没有将刚刚几位墨家贤者的喝骂放在心上。
唾面自干。
如此诚恳的态度,确实能消减对方几分怒意。
可谁让他刚刚的话,实在太过惊人呢?
几名墨家贤者虽然不再喝骂,可依旧没有好脸色。
韩绍见状,也不恼怒。
“敢问诸位先生可曾听过一句话?”
见几名墨家贤者冷哼一声,没有接话,韩绍便自顾自道。
“天地在变、人也在变,一切都在变!”
“这世上很多东西在过往的岁月里,或许可行,或许可用……”
“可换到现在也许就一样了。”
这话说完,对面几名墨家贤者中,终于有人回了一句。
“所以呢?”
有回应就好。
韩绍嘴角勾起,随即变得严肃且认真。
“所以……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
这话出自【易】,而百家同出于易。
他们自然也知道。
故而也没办法否认。
只是韩绍的下一句,却让他们再次变了脸。
“所以……天命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
听到韩绍补充的这一句‘所以’,几名墨家贤者既为韩绍这话里的霸道忤逆,心中震怒。
人言不足恤,也就算了。
什么叫天命不足畏?
什么叫祖宗不足法?
简直是大逆不道!
只是震怒归震怒,他们一时间还是被韩绍这话里蕴含的大气魄摄了心神。
正想着如何反驳喝骂之际,只听韩绍忽然叹息一声,再次道。
“若非如此,墨家今日之没落,日后之消亡,必不远矣!”
纵横家的话术就是这样。
欲扬先抑。
只有先将人踩到泥潭里,别人才会出于逆反心理,安心听自己哔哔。
果然韩绍这话,再次换来了几名墨家贤者的勃然大怒。
“妖言惑众!伱……”
话未过半,韩绍打断。
“韩某说错了?”
“与昔日门徒无数,号称‘非儒即墨’的当年墨家相比,如今的墨家还剩几何?”
“等到尔等老去、于世间消亡,来日墨家还能剩下几何?”
惯来实话,最是伤人。
这话说完,几名墨家贤者脸色涨成朱紫之色。
他们想说,这是环境使然。
如今天下安定,混元一统,是这个天下世间已经不需要墨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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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转念一想,儒家为何就能鼎盛至斯,甚至成为三大圣地之一?
这话一说,岂不是在说墨家不如他儒家?
这怎么能行?
想到这里,几名墨家大贤眼中的愤怒退去几分。
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茫然与失措。
‘难道我墨家这么多年……都错了?’
‘若是没错,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再想到韩绍口中说的那什么‘消亡,必不远矣’,他们心中更是涌起一阵从未感受过的惶恐。
‘这……这可如何是好?’
看着几人再次嚅嗫嘴唇,讷讷不得言的样子,韩绍莫名有些惭愧。
毕竟pua几个技术型死宅,多少有些胜之不武。
可无奈,谁让他们自身价值不菲呢?
静静等待了半晌,果然其中一名墨家贤者终于忍不住涩声开口道。
“依冠军侯看……我墨家如何求变?”
这话无疑是在承认,他们已经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韩绍嘴角悄然勾起,而后瞬间隐没。
面上依旧是那副惋惜、怜悯之色。
“韩某并非墨家门徒,本来不该对墨家未来之前途指手画脚……”
“只是不忍曾经对这世间百姓功莫大焉的墨家,颓丧至斯,这才冒着得罪诸位先生,乃至整个墨家的风险,厚颜多说了两句。”
“毕竟这对于韩某而言,并无好处。”
不得不说。
韩绍这最后一句话,确实是点睛之笔。
这一刻的几位墨家贤者在冷静下来,也忽然意识到。
韩绍今日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些话,本身并无好处。
不但没有好处,还会得罪他们,得罪整个墨家,让自己之前所有的投入都打了水漂,甚至给自己招祸。
所以……他为什么要说呢?
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这位冠军侯只是出于一颗赤诚之心!
他是真心为他们墨家好!
真心不忍他们墨家继续堕落下去!
意识这一点,几名墨家贤者不禁用复杂的目光,看向了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当朝冠军侯、甲子第一仙。
“良药难入口,良言难入耳!古人诚不欺也!”
“没想到我等年岁日长、自命通透,却依旧未能看透冠军侯的善意……”
说着,几人忽然向着韩绍躬身一拜。
“我等愚昧老朽,不识冠军侯善意,出言不逊辱没冠军侯,我等之过也!”
韩绍见状,赶忙上前搀扶几人。
“也怪韩某年轻无状,不会说话,这让诸位先生误会,皆韩某之过也!”
说着,见时机差不多了。
韩绍瞥了一眼眼前的几位墨家大贤,感慨道。
“依本侯看,墨家之未来,在于墨家之求变。”
“而墨家之求变,便在于此。”
说完,韩绍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忽然将那张引发双方‘误会’的阵法图纸,从对方怀中抽了出来。
“或许在你们看来,这阵法杀伐太重,有伤天和。”
“可本侯却不这么看!”
“本侯曾听一位大贤说过一句话,诸位先生可愿一听?”
话说到这里,还有什么好拒绝的。
“愿闻其详。”
韩绍神色肃穆,前所未有的认真道。
“那位大贤言之……”
“手中无剑和手中有剑不用是两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