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字十营,每营五部二十曲,合计万骑。
都是镇辽军多年积累下来的家底。
只可惜这一战损失太大了,不少部、曲都被打残了。
有些甚至成建制的没了。
经过如此血腥残酷的大浪淘沙。
如今还活着的,虽然不一定是当初军中的最强者。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精锐。
也是接下来各个字营,迅速恢复战力的根本。
这样的存在,别说是张口就吐出去这么多了,就算只是一个,都足以让这些老家伙肉疼不已。
想到自己被那小子一通迷魂汤灌下来,竟然又主动送出去三十骑。
刚刚那狂拍大腿的癸字营主将,整张脸顿时挂上了痛苦面具。
“那小子不地道啊!”
先是一副嚣张跋扈、睚眦必报的态度,让他们以为他只是个年少得志,却没有多少复杂心思的小辈。
从而让他们放松了警惕。
后来又是一套连绵不断的组合拳,很快便让他们这些自认精明的老家伙落入了他的毂中。
稀里糊涂地就让他摆了一道。
那可是三十骑啊!
一想到刚刚酒宴上自己打肿脸充胖子,一副你小子不要也不行的样子。
在场这些各自营的主将一张老脸,臊得通红。
“没想到啊!咱们这些老家伙终日打雁,最后却让雀儿啄了眼!”
“是啊,后生可畏吾衰矣!”
这一刻被寒风一吹,彻底冷静下来的他们,回想起酒宴上的一幕。
心中直感觉背后阵阵发凉。
以退为进、扮猪吃虎、悲情牌、苦肉计……
这一连串毫无痕迹的套路下来,换谁不迷糊?
只是这个时候除了硬着头皮认栽,后悔也已经晚了。
只能在心里暗骂。
年轻人不讲武德!
竟然来骗、来偷他们这些老人家!
他们大意了!不但没有闪!还一头栽了进去!
这好吗?这不好!
可骂着骂着,他们忽然一个没忍住,自己就笑了。
也说不上是被气笑的,还是自嘲。
不得不说,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这么有意思的年轻人了。
不但天赋卓绝,修为奇高,就连心思城府也是一等一的存在。
与之相比,自家那些曾经引以为傲的家中后辈,就仿佛那萤虫之于皓月。
好像一下子就平庸如草芥了起来。
“真是不简单啊!”
某位字营主将感慨一声。
可很快便反应过来,自己明显说了一句废话。
真要是简单的。
怎么可能以区区三百人,在草原腹纵横数千里,毫发无损地杀了一个来回?
又怎么可能引得将军府那位大娘子,青睐如斯?
“算了,反正也是咱镇辽军的人,绕来绕去,肉也是烂在自家锅里……”
这般无奈地自我安慰一声。
众人想想也是,心中终于舒服了一点。
随后下意识回望了身后的镇北楼一眼,不免想得多了一些。
大娘子跟神都那位姬家子的事情,就连下面的士卒都有所耳闻。
他们自然知道得更多一些。
如今眼看这位无论天赋才情还是容貌都堪称卓尔不群的韩司马,突然冒了出来。
不但没有什么不满与愁绪,反倒是显得有些乐见其成。
说到底他们这些边军军将,已经早就不信任神都,甚至不信任大雍姬氏了。
这么多年来,幽州儿郎困守这苦寒之地,眼神热切地遥望那片宛如天宫的神都一年又一年!
也期盼了一年又一年!
可神都呢?
不但从来没有真正看过他们一眼,给过他们一个直入青云的机会!
有的只有猜忌、忌惮!
有的只是打压、防备!
甚至是那些上不得台面的算计与迫害!
这么年下来,他们的心早就冷了,也寒了!
特别是这一次草原之战的惨败,让他们就连心中最后一点光芒,也彻底消散了。
看向那座神都的目光,也从原本的热切,化作了如今的冰冷,乃至仇恨!
可以说,若不是还忌惮、敬畏大雍姬氏镇压人间数千年的强大力量与威慑。
某些性情火爆的军将早就暗中串联,怂恿着公孙度掀翻了这天地了!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将他们幽州贵女嫁到神都,就算是从情感上讲他们这些幽州土生土长的武人,也接受不了。
只会感觉到屈辱!
所以眼下的他们心中只希望那位韩司马,能够争点气。
替他们幽州武人争点气!
若是他最后真能跟大娘子成了,那事情还好说。
幽州,终究还是他们幽州武人的幽州。
若是没成,就不大好说了。
难保神都某些贼鸟厮会借着这场婚姻的机会,将爪子伸进幽州。
到时候怕又是一番不忍言的腥风血雨……
想到深处,这些天字营的主将彼此对视一眼。
然后相视一笑。
与之相比,区区百十骑的损失,似乎瞬间就算不得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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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说来说去,终究还是那句话。
‘只要肉还烂在自家锅里,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
人心就像是一杆刻度精确的标尺。
敌我、亲疏,都在这杆标尺的衡量下,显现得明明白白。
就像是此刻的镇北楼中,随着酒宴散去。
几位天字营主将提前离开,一众还未离去的陷阵营将士,顿时放开了手脚。
又是围着韩绍一阵笑闹之后,见天色不早了,才心满意足地跟着李靖等人返回营地。
临走前,韩绍拍了拍李靖的肩膀,道了一声。
“辛苦你了。”
这些天韩绍当了甩手掌柜,将陷阵营里里外外所有的事情都丢给了李靖。
等到事后听李靖一番陈述,才知道有些事情有多麻烦。
对此,李靖自然是连道不辛苦。
甚至还为韩绍对自己的信重感激不已。
毕竟若不是将他当成真正的心腹,又怎么可能将这些看似繁琐,实则颇为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李靖?
见李靖一脸士为知己者死的表情,韩绍一面在心中暗道惭愧,一面摇头失笑道。
“你我之间无需如此,还是那句话,伱信我,我信你。”
这话出口。
李靖不禁想到当初那晚,韩绍找到自己的那一幕。
一时也有些感慨。
于是重重一抱拳道。
“靖,此生铭记司马恩泽!愿为司马效死!”
韩绍闻言,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目光扫过包括冯参、齐朔、赵牧三人在内的一众陷阵营将士,沉声道。
“以后李靖就是本司马的副将!”
“我不在,营中诸事,李靖自可一言而决!”
“可有人不服?”
听到韩绍突然说到这个,众将士却是没有丝毫的意外。
毕竟韩绍对李靖的信重,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从草原的那一路征战开始,很多事情就已经让李靖处置了。
回到镇辽城之后,更是大小事情都交给他。
如今不过是趁此机会,给李靖一个名分而已。
所以几乎没有犹豫,直接就齐齐抱拳道。
“见过李副将!”
副将,非将。
韩绍随口封的这个‘副将’,确实也只是一个名分而已。
陷阵营属于镇辽军别部,说白了就是编制之外的存在。
所以并没有正军中该有的正式定员、属官,很多东西自然就自由得很。
一通见礼之后,冯参大大咧咧地嚷嚷道。
“李副将高升了!回头定要庆贺一番!”
哼哈二将之一的齐朔,这次出奇地没有顶老冤家的嘴,而是瞬间接话道。
“是啊!咱们以后也算是李副将手下的兵丁了!”
“要想让我们卖力,不请酒怎么行?”
这哼哈二将一说完,顿时让原本有些严肃的气氛,瞬间轻松起来。
众将士哈哈笑着,让李靖请客。
要求不高,就在隔壁的杏花楼请他们喝一顿就行!
对此,李靖无奈苦笑。
说实话面对韩绍这一番突如其来的举动,说不高兴肯定是假的。
但随之而来感受到的那份沉重责任,却让他心中不免有些惶恐不安。
只是见到韩绍随后投来鼓励的目光,他终于振奋了几分精神。
难得抛却了原先的稳重,豪迈道。
“好!回头等下次旬假,李某定与你们不醉不休!”
又是一阵欢快地大笑之后。
李靖终于带着将士们回营了。
按照惯例军规,镇辽军平日里是不允许无故出营的。
只是有他们韩司马的面子在,李靖只是向将军府有司递了个条子说明了一下,就得到了应允。
所以今日算是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