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事便好,无事便好,”岳冷秋边说边将给汗渍浸得发黄的折子本接过来,翻看确认过,才放在桌角,说道,“封官赏爵,未必能填饱流贼的胃口。流贼贪的是徐州,刘大人也以为徐州能割给他们吗?”
“制置使欲在淮安拥兵,恐怕打的也是在徐州养贼的心思,”刘庭州无奈说道,“怕就怕制置使私通流贼,这边更无良谋啊!”
“怕是未必,”岳冷秋翻开第三本密折,提笔将淮东划掉,添了“徐州”二字,“刘大人你去与流贼谈招安事,看徐州制置使能否填饱其胃口……”
“当真要让他们心愿得遂?”刘庭州问道。
“能奈何之?”岳冷秋睁眼看着刘庭州,反问道。
“刘安儿非雌伏之辈啊,实力又未受损,制置使欲养贼,怕就怕养成大患啊!”刘庭州说道。
“只怕未必,”岳冷秋嘴角微微冷笑,也不细说,说道,“流贼未必甘心就这样罢兵坐下来谈招降事。我可以忍受暂时放弃徐州,但需流贼让出西南通道,确保我军能安全退出徐州、渡过泗水。将徐州让给流贼,我军在东岸结营立寨,然而再坐下来慢慢谈招安的事情也不迟……”
“未谈妥招安事,就将徐州让给流贼,流贼只怕更不会轻易就范啊!”刘庭州劝阻道。
“我只有定策,不如此,不足以取信于流贼。”岳冷秋说道,“我还要派人去山阳。林缚不愿率兵来战,我军渡泗水,在东岸结营扎寨,他总不会吝啬借几艘船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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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晏是二十七日进的山阳县城。
查抄马家,虽然是山阳县出面,幕后黑手是谁,这是不问自明的事情,张晏唯愿林缚的吃相不要太难看就成。
查抄的金银现货,给林缚以军资支借的名义先一步转走,能有一本细账册子留下来,已经算是相当的客气了。张晏想追究,也追究不了,打官司,也是一笔糊涂官司,只能日后拿来折抵军资糜费。
张晏面沉如水,坐在堂上,翻看卷宗,山阳县已查出堆积如山的罪证,马家是翻不了身了,他心里暗道:楚王爷,张晏对不住您了?吩咐左右:“陈监院,马家走贩私盐,罪证确凿,不容其抵赖不认。其擅违军令,又有通匪之嫌,我命你与山阳县共同审理此案,断不可轻饶一名罪犯,也不要冤枉清白之人……”
林缚坐在张晏身侧,眯眼看着他处置此案。
在先帝还是晋王府,张晏仅是晋王府一名普通的宦官,但与其时身为宗人府大宗正的楚王元翰成关系交好。
这也是后来晋王登位,张晏没能执掌内侍省,而来维扬担任两淮盐铁使的一个因素。
没想到张晏赶过来倒是干脆利落,没有替马家争辩什么,直接就坐实马家的罪名,将案子接了过去。
私枭案理所当然要以盐铁司为主,再说即使正式设了淮东制置使,也仅是从四品的官职,比张晏正四品的盐铁使要低一级。林缚坐张晏侧首,也是当然。
梁文展、刘涛以及盐铁司的佐官属吏连坐的位子都没有,就站在堂前议事。
梁文展说道:“张大人,本官查处马家私枭案时,发现山阳、淮安等县私盐走贩猖獗,使本应进入国库的盐银落入盐枭之手。盐枭得利,遂成巨富,然而鱼肉乡里,欺霸良善,成为地方之蛀害。为社稷念,本官抖胆请张大人加强人手、打击私枭。若盐铁司人手有缺,山阳县倒有两营县兵供张大人调遣。”
“好一个为社稷念,梁知县对朝廷真是忠心耿耿、不遗余力啊!”张晏眯着眼睛盯住梁文展,声音却是阴恻恻的阴寒。
打击私盐,本是盐铁司的职责所在,盐铁司人手不足,有权要求地方官府协助缉查私盐。
梁文展跳出来说这番话,主动要求派兵缉查私盐,是反客为主。
张晏身居盐铁使之位有十三载,两淮盐区是什么状况,藏着怎样的猫腻,他又怎么不清楚?
分肥私盐之利的,可不仅仅是那些私枭盐商们。盐铁司十三个监院,下面大大小小的官吏,只要与盐沾边,哪个不是家资万贯?
张晏真要狠心彻底的打击私枭,他手下的人首先会跳出来勒他的脖子、造他的反。
梁文展装作听不出张晏话里的讽刺,腆脸说道:“为朝廷效力,下官不敢顾惜此身。”
“林大人,你以为如何?”张晏侧头看向林缚。
“朝廷定下‘盐银保粮’之策,是利国利民的善政,为保京畿用粮,盐银自然是越多越好喽,”林缚淡淡一笑,轻描淡写的说道,“打击私盐,若能增加盐银,自然就是善政、善策,我哪有反对的道理?”
张晏心里微微一叹,沈戎在维扬担心林缚会在淮安控制私枭从私盐中渔利,却料不到林缚棋更高一筹。打击私枭,只要“盐银保粮”之策不改,增加的盐银收入,依旧会源源不断的落入崇州囊中,偏偏还能堵住天下人的嘴舌。
这个结真是难解啊,盐铁司不动手打击私枭,林缚在旁磨拳探拳,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
这时候有人进来禀报,说是岳冷秋从徐州派信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