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很厚,摔得并不疼。
小七在雪里滚了一圈,那暴露在外的小腿与双脚便越发地凉。
下意识地朝公子看去,见那人兀然趴在雪里一动不动,小七仓皇爬了几步,赶紧将他的脑袋抱在胸前。
她用袍袖擦去他脸上的雪,将那已然敞开的大氅拢得严严实实的,轻声唤道,“公子,醒一醒,就到青瓦楼了......”
那人缓缓睁眸,似远山般深沉的眉峰仿佛压着万般的心事,那双一贯犀利的凤目此时半点儿锋芒也无。
小七心中一疼,“公子心里的烦忧,为什么不告诉小七呢?”
那人大抵也不知该说什么,亦不知该如何开口罢?
一个生来就心高气傲得不会低头的人,大概很难把自己的千头万绪道与旁人去听。因而他什么也没有说,腹中的千言万语到了嘴边也不过是凝成了一声长长的叹。
他不说,她也不再去问,就只是抱住他,用自己软和的胸口去温暖他。
很快便听见众人惊叫着疾奔过来,“公子!”
裴孝廉已当先冲到了跟前,单膝跪下来道,“末将背公子回去!”
那人没有应,由着众人搀起身来,平平叹了一声,“不必。”
听着仍旧没有什么气力。
小七也跟着站起身来,他的人来了,她便径自退到一旁,不去给他增添烦乱。
拢紧领口,掩住内里的空荡。股间肿痛火辣,但她也不会表现半分出来,赤着的一双皙白小足在雪里冻得通红,她微微蜷着脚趾,缓解她此刻的寒冷。
但公子没有忘记她还在一旁,他朝她伸过手来,“小七,走罢。”
小七握住他的手,她极力稳着地走路,不叫旁人看出自己的不适,更不愿叫公子看出她的不适来。
她想,从此处到青瓦楼不需多久,她如今身子养得好,很快就能走得到。
待到青瓦楼,她便在青鼎炉旁好好地烤一烤,公子总舍得烧炭,也总把卧房烤得似春天一般温暖,因而很快就会暖和过来。
但她原也不必去想这么多。
她从前想不到的,公子能为她想到。她能想到的,公子也全都为她想到了。
公子仍将她拦腰抱了起来,他阖眸稳了好一会儿,甚至将她的一双脚也都塞进了大氅里。
小七心中动容。
她想,公子是爱她的。
他的爱也足以抵消一切。
待到青瓦楼,陆九卿与几位老者早已候在廊下等着议事了,见公子这般模样俱是面面相觑,欲言又止,继而匆忙低下头去退至一旁。
她偎在公子怀里一步步登上了青瓦楼,寺人早已在湢室备好了兰汤。
她为公子解了大氅,宽了早就被血洇透的衣袍,为他一寸寸地清洗血渍,清洗他的脸颊,耳畔,脖颈,胸膛与双臂。
那早就干涸的血渍被兰汤一泡,满满的浴缶里尽是通红骇人的颜色。
小七垂眸望公子,公子的面色在氤氲的水汽里依旧苍白疲累,高高的眉峰亦始终不曾舒展开来。
小七怃然神伤,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抚他的眉峰,轻声道,“公子眉心要拧出皱纹来了。”
那人低叹,“小七......我不知该怎么办......”
她心里一疼,“公子到底在烦忧什么事啊?”
可到底在烦忧什么,他并没有说。
他也许在烦忧与母亲之间的处境,也许在烦忧阿拉珠与北羌的关系,他不说,小七便也不问,只是轻轻靠在他的脸畔,温柔劝道,“公子累坏了,去榻上好好歇一歇罢。”
那人叹着应了,出了浴缶,小七侍奉他擦干身子,又换上干净柔软的长袍,这才看着有了几分人色。
才至卧榻躺下,将将阖眸,便听木纱门外有人在小声地问话,“公子可睡下了?”
哦,对了,适才陆九卿便与几位老者立在廊下等候了。若不是急事,想必他们必不会又追到卧房之外来。
榻上的人顿然睁眸,“何事?”
木纱门外人影微晃,陆九卿道,“公子,急报。”
那人扶额起了身,“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