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眼下这个地步,他对一切都没了兴趣。甚至就连儿子才旦在象雄刚刚镇压了一次小叛乱都懒得关心——当然,具体执行的是辅政家族没庐氏的人。
他现在只想享受最后的平静生活。
身体没有严重的病痛,但自家人知自家事,有些感觉说起来很玄妙,且没有太多科学依据,但有时候就是准得惊人。
他知道自己大概率逃不过今年了。之所以没有太多的痛苦,可能是老天爷给他的特别待遇吧。
这是福气。
他想起前世村里有个老太太,九十多岁还在给家人做饭,结果烧着烧着灶就去世了,没有一丝痛苦,就像睡过去一样。
他见多了临终之人痛苦不堪的模样。能像这位老太太走得这么体面的,委实不多,是很多人求而不得的福气。
老天爷待他不薄。
……
进入三月之后,邵树德卧床的时间越来越长。
虽然对政事不太感兴趣了,但偶尔也会抽出时间,听一听下面人汇总的消息,但基本不发一言了,全都交给太子处置。
洛阳情形一切正常。
从西域轮戍回来的禁军,又被抽调了数万人北上,再加上太子整顿后带来的,聚集在丰、胜、灵三州的禁军已经超过二十万,全国精锐尽集于此。
河套草原之上,时不时展开大规模的练兵,太子吃住在军营中,对部队的掌控日渐深入,威望日渐增高。
其他地方,延续着同光以来的太平盛世。
在邵树德的统治下,这个国家的人口从唐末以来的三千余万快速攀升,已接近五千万。这个数字,比明朝、清朝开国时少,但比北宋三千万多,也算不错了。
财政收入逾四千万,接近五千万贯石。这个数字比北宋低,但百姓负担也远远轻于北宋。事实上,百姓负担达到北宋那个程度,在整个历史中也不多见。
四大商社稳步有序地开展着业务,日复一日地为大夏维持低成本的边疆解决方案。“给得太多了”这种事,让安南、辽东、云南、西域的地方土豪们欲罢不能,乖乖跟着洛阳的指挥棒走。
他的将军们在威慑敌人。
他的官员们在治理地方。
他的学者们在完善新学。
他的工匠们在琢磨新工艺。
他的航海家们在探索新航路。
……
北方牧草返青的时候,中原已经夏收,南方的水稻则在茁壮成长。
东边渔船收获第一网鱼的时候,中间的百姓已经起床,准备去田间地头忙活,此时的西边,沉沉夜幕之下,挎刀持弓的武士刚刚夜袭敌人营地,大胜而回。
云南的热带丛林之下,火光熊熊,一片片土地给开垦出来。
湖南的瓷窑之外,浓烟滚滚,一件件瓷器被烧制出来。
襄阳的汉水之中,波光粼粼,一艘艘船满载物资,驶往各处。
海州的码头之内,人声鼎沸,一箱箱的丝绸被装上船,向远方带去中国的问候。
代北的草原之上,一头头牲畜被驱赶过来,任人挑肥拣瘦,侃价议价。
就连苦寒之地的辽东,也有一所又一所的学堂被兴建起来,越来越多的蕃人走进学校,开始知道他们到底是哪国人。
一切的一切,汇聚在这片古老、文明、富饶的大地上。交融互汇,推陈出新,不断积累,慢慢稳固着新朝的根基。
这是他统治下的帝国。
新生、健壮、朝气,蓬勃发展,气象万千。
帝国的开创者、设计师,即将功成身退,留下的只有中原百姓口口相传的传说,只有草原石碑中永恒的诏谕,只有西域无上皇帝峰那无上的气魄。
这就是大夏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