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呢?
不专业的人,干不专业的事,就会出现这种结果。
所以,给官员扫盲,让他们建立初级的金融知识,是十分必要的。
“陛下,有没有办法现在就弄到大量白银?”杜晓突然问道。
“没有办法。”邵树德笑着指了指他,道:“国中有银矿百余,稳定产银者不过三四十,大量产银者不过寥寥几处罢了。而周边呢?小的白银来源不谈,就说大的,目前仅有日本一处。而且他们发现银矿才几年,水平也很差,朕都替他们着急,有银子挖不出来,提炼出来的白银质量又差,唉!”
“洛阳流言,吐火罗人那边有大银矿,不知……”
“不是流言,是真的,那地方叫潘杰希尔山谷。”邵树德说道:“可能不比日本银山小多少,当然,这只是猜测,朕也没去过,不甚清楚。”
“那能不能……”
“哈哈!”邵树德大笑道:“当初西征的时候,你们一个劲地劝。怎么?现在着急了?”
杜晓有些尴尬。
“其实没用。”邵树德突然叹了口气,道:“白银是需要积累的。即便潘杰希尔山谷、日本银山都归朕,又有什么用?没个上百年的持续白银流入积累,又怎么够用?朕老了,等不到那一天了。”
其实,邵树德对大夏经济官员的要求很低。
如果哪一天,流入大夏的贵金属足够了,可以进入白银时代时,朝廷开始铸造法币(银币)。
别他妈的再用金银块了。
金银块不是货币,法币才是,这个概念一定要捋清楚。
他相信,只要搞清楚了这种概念,官员们是有铸造法币的冲动的,因为可以收铸币税。
法币推行之后,为了收铸币税,朝廷又会严禁民间私铸货币,并打击使用金银块交易的现象,这都是在西方历史上发生过的事。
而积累了大量法币的商人,也不会选择将其熔掉,因为这样会产生亏损——假设官方规定一元法币可兑换一两银子,但实际上,一元法币的重量往往达不到一两的程度,且其中还含有10-20%的贱金属,这就是铸币税的来源。
明朝连铸币税都不会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通货》这本书,既普及了概念,又给后人指出了朝廷的一个重要财源(铸币税)。
邵树德相信,应该没人会傻到不推行法币了……吧?
“你们现在还反对朕在西域折腾吗?”叹气一番后,心绪刚刚有点低落的邵树德,猛然想起了渤海王后高氏主动伸出的白花花的屁股、小辣椒蔡邦氏对他龇牙咧嘴的样子,精神一振,我还没老,我还玩得动女人,于是换了一副口吻,道:“西域对大夏十分重要,万万舍弃不得,你现在认识到了吗?”
杜晓默然片刻,起身行礼,道:“陛下,臣见识浅薄,今知错矣。”
邵树德看了他很久,赞道:“杜卿胸怀天下,果为良臣。”
他这话是意有所指的。
其实,对于官员士大夫来说,有没有金属货币很重要吗?其实没那么重要。
自给自足,像压榨农奴一样压榨老百姓,同样可以维持他们高品质的生活。毕竟,人最终消费的是实物啊,货币只是一种交易媒介罢了。
站在士大夫的立场上,任何社会的剧烈变革都不会讨他们的欢喜。
诚然,变革有可能给他们带来好处,但也可能带来坏处。
作为既得利益者,家大业大的,稳定最重要,天然厌恶各种风险。
在他们看来,社会就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天荒地老最好,因为其轨迹完全可以预测,他们仍然能保持富贵——18世纪的英国社会,传统贵族落魄的不在少数,为了维持所谓体面的生活,不得不向商人借贷,由此可见一斑。
杜晓能站在朝廷、天下的立场上说话,非常不容易了,所以邵树德称他为“良臣”。
但杜晓只能代表他自己,代表不了其他人。
其他官员士大夫,会和他持同一立场吗?未必。
所以,邵树德要把他们从迷梦中打醒。
一个个装什么鸵鸟?三百年治乱循环看不见吗?以为把头埋在沙子里,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吗?开什么玩笑!
别自己骗自己了。
男耕女织的生活,不会永远持续下去,矛盾总有一天会爆发。
邵树德也不觉得自己能逆转这个趋势,但他认为,在大夏王朝灭亡时,可以给这个天下留下更多的东西,就不枉他来这世界一遭——就像他曾经说的,我为自己的荒淫享乐付费。
王朝是王朝,天下是天下,邵树德还是分得很清楚的。
《人口》这本书,就是专为那些传统士大夫准备的。
接下来他会优先写这本,争取过年前完稿。区区数万字,却道尽了治乱循环的本质。
不是都关心家族传承吗?
不是都想着子孙后代吗?
看完这本书,你们还坐得住吗?
如果坐不住,是不是要想点办法?
如今大夏刚立国,矛盾大大缓和,你们都可以享受富贵,但后世子孙呢?虽然或许无法彻底解决这个矛盾,但让它往后拖延也是好的啊,还不给我赶紧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