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二郎闻言,脸色更加不好看。
郑三娘反倒坐了下来,又问道:“禁军不行,能不能当个州兵?狗郎好歹练了十年武艺,身手是不差的,应募州兵应该够格了吧?”
狗郎是孙二郎、郑三娘的长子,今年十九岁,长得五大三粗。前几日与几个好友去太原玩了,大概要过年前才能赶回来。
“你没看州兵好久没进人了吗?”孙二郎吃了块羊肉,有些生气,道:“中原太平无事,这几年各州都不招兵了,即便有人老退走了,也不补全。你还不明白什么意思吗?”
“那要怎么办?真真急死个人,这么多年武艺白练了?”郑三娘有些毛了,道:“当初是你让狗郎从小习武的,说是长大后可以子承父业,继续当禁军。结果禁军的门这么难入,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他学个手艺,好歹能自食其力。圣人老糊涂了吗?这都是为他拼杀了半辈子的老人啊,自己人不用,非要用那不知根底的降兵。”
“你懂个屁!”听自家媳妇抱怨圣人,孙二郎下意识发起了怒,只见他用力一拍桌子,道:“圣人何等英雄人物,轮得着你来编排?真真蠢妇人一个!”
“我蠢,就你聪明!到头来什么事都办不成!聪明在哪里?”郑三娘也是个泼辣性子,直接反唇相讥。
孙二郎又要发怒。孙家老爹用力敲了敲桌子,二人都消停了。
“儿啊,前几日张家大郎说要送一子去西域,那是当州兵还是府兵?”孙老爹突然问道。
“不是州兵也不是府兵。”孙二郎喝了一口酒,道:“是给赵王扛枪去了。”
“赵王?”孙老爹一愣,似乎明白了点什么,叹了口气,道:“那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营生啊,张鼠子够狠,就这么看着孙子没下场?”
“他十个孙子,走一两个也没什么。”孙二郎说道:“况且那少年,我也见过,真是除了好勇斗狠外,一无是处了。让他种地、做买卖、学手艺都不成的,他就只会杀人。”
“你家狗郎又有什么两样?”孙老爹嘟囔了声,叹道:“实在不行的话,让他与张家小子一起上路吧,唉。”
“不行!”郑三娘急了,道:“西域那么远,狗郎这一走,还能再见面么?”
说到最后,都有些哽咽了。
孙二郎只顾低头喝闷酒,不说话。
孙老爹也长吁短叹,显然有些不舍孙子的离去。
但现实摆在这里,又有什么办法?
以往人们都说练武好,能让一家老小过得滋润。对他们这家禁军武夫家庭来说,更是如此,几乎成一种传统了。
可谁想到天下慢慢太平了,不再需要那么多武夫上阵卖命。这些自小习武的少年郎,看不上任何其他营生,除了打打杀杀之外,真的什么都不会。
能怎么办?
孙老爹有两儿三女,五个孙子。长孙就是自小作为武夫培养的,擅使步弓、长槊、横刀,也会骑马,本来是很好的禁军苗子,奈何竞争太激烈了,挤破头都进不去,如之奈何。
“赵王能开得出赏钱不?”叹息了一会后,终究还是要面对现实,孙老爹问道。
“应该……可以吧。”孙二郎也不是很确定,但赵王好歹是皇子,不至于连赏赐都发不出来吧?
“能去西域当个府兵不?”孙老爹又问道。
“我看悬。”孙二郎说道:“前阵子有传闻,清镇招募两千府兵,泽州似乎也张贴了告示,但人家只要禁军或各路降兵。狗郎这种没上过阵、见过血的,应该不行。”
“可惜了。”孙老爹叹道。
见孙家父子正儿八经地讨论起了去西域的可行性,郑三娘只觉心里空落落的,身子一软,瘫坐在了绳椅上。
“赵王是要有封地的吧?莫非就在西域?”孙老爹想了想后,问道。
“十有八九。”
“西域贼人凶悍不?”
孙二郎闻言,嘴角下意识扯起了一个弧度,似乎有些嘲讽之意,只听他说道:“露布飞捷的骑士不是说了么,半年灭高昌回鹘,能有多厉害?那些蕃寇贼兵,我与袍泽们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打得稀里哗啦。”
“你是你,狗郎是狗郎。他没上过阵,没见过血,不一样的。”孙老爹敲了敲桌子,道。
“总要经过这一遭的。”孙二郎给自己和老爹斟满酒,道:“我初上阵的时候才二十岁,在汝州被李仁罕招募入军的,那时候也会手足无措,也会害怕。但打了十几年仗,发现也就那么回事。杀人或者被杀,如此而已。”
孙老爹沉默地喝酒吃饭,良久之后,突然抬头道:“过几日找人打听一下吧。赵王是圣人的种,应不至于乱来。”
“好。”孙二郎应了一声。
郑三娘双手捂脸,泪水止不住流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