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五月二十一日,作为先锋的万胜黄头军一部已在徒河以东破敌一次,斩首千余。
徒河就是后世的牤牛河,古时将徒河及汇入大凌河后的河段统称“徒河”,吐谷浑最初便居于附近。
他们过河之后,没有急着前进,而是伐木修建营地。更准确地说,是修建一个大型仓城,用于储备粮草。
万胜黄头军主力在河西岸也修建了营地,并持续扩大中。
这两个仓城完工之后,将能储粮二十万斛左右,可供十万大军吃——两个月。
“距营州一百四十里,便已大修营寨,臧都保打仗,可深得朕的真传啊。”邵树德说道。
陈诚观察了一下圣人的脸色,心中了然,只听他说道:“陛下,耶律释鲁自契丹衙帐南下,颇为可疑。”
“疑在何处?”邵树德问道。
“自北楼、西楼、南楼兴起后,契丹衙帐便已不再是契丹中心。据闻痕德堇可汗在世时,多居西楼,偶尔前往南楼。契丹衙帐只有一座空城,去过那边的商徒皆言,城墙低矮脆薄,不堪大军挞伐。释鲁从衙帐南下,或是在迷惑王师。”
邵树德低头沉思了一会。
一般而言,去契丹做买卖的人,宁愿去西楼和东楼。
西楼是可汗所在,自不必多言。
东楼位于龙化州,此为阿保机头下军州,是其根基所在,人烟稠密,较为富庶。建极四年、五年的时候,阿保机驱使奴隶扩建东城,而今有东西二城,几为契丹第一大城,比耶律释鲁的头下军州越王城还要大。
“陛下,越王城可是在契丹衙帐西边,龙化州也在西边,西楼更是在西边。契丹人将我军向东引,居心何在?”陈诚问道。
“为了截断我军粮道?”邵树德若有所思。
北上草原打仗,人烟稀少,路程遥远,补给线当然会拉得很长。如果契丹人要盯着这条补给线做文章,倒也不是不可以。
对他们而言,如今是生死存亡的国战,自然全民动员,能打的大部分都要上阵,凑个二十多万骑不成问题。
如果用偏师牵制其他方向,集中主力攻一路的话,采取诱敌深入之计,确实是一个不错的策略。
一是可以拉长你的补给线,增加你的运输成本。
二是消耗你部士兵的体力、精力、士气。
三是迫使你分兵把守补给线上的节点,分散兵力,给他创造以多打少的机会。
这个过程中,可能会让契丹损失巨大,比如贵族们的头下军城被夏军攻占,但契丹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况且草原人打仗,自匈奴以来,就甚少与你面对面硬碰硬。他们采取的是草原狼群捕猎的战术,迟滞、袭扰,不断疲敌,再绕后抄截粮道,严重削弱敌人士气、体力、精力之后,发起最终决战。
邵树德坐回椅子,慢慢回忆。
在他的固有印象中,阿保机这个人一点不英雄,甚至有点狡诈。
历史上打黑车子室韦,室韦派人向幽州求救,刘仁恭遣养子赵霸率数万精兵救援。结果这个求救信使竟然是契丹间谍,把燕军精锐引入了契丹人的埋伏圈,数万人全军覆没。
他征讨东奚叛乱。奚人据险而守,打不下来,阿保机也能放得下身段,派人招降,好话一箩筐,许下很多条件,成功赚得奚人投降。结果呢?秋后算账。
他与李克用结为兄弟,然后又向朱温奉表称臣。到李存勖时代,河东势力一直遭到这个“叔叔”掏屁股的威胁,甚至还打过两次决战,侄儿李存勖把叔叔阿保机痛打,北边这才安定了一些。
阿保机这人,没有与我正面决战的勇气。
“陛下,释鲁这么做,很可能是想让我军误以为契丹衙帐很重要,将我军主力吸引过去,他再大举南下,直攻营州、和龙宫。”一直不曾说话的李唐宾发言了,而这话一出,便声震四座。
“阿保机知道朕在这里?”邵树德问道。
“试一试总无妨的。”李唐宾说道:“如果臧都保不顶事,听闻和龙宫被围,仓皇班师救驾,机会不就来了么?”
和龙宫是有城墙的,驻扎着五千银鞍直。
城外还有堆积如山的粮草,存放在各个营寨中,由来自关内的数千州兵土团看守。
对面的营州城内,则还有营州州军。
骑兵是攻不了城的,但可以制造慌乱。诚如李唐宾所言,如果臧都保顶不住压力,遣人回援,就有可能给契丹人创造机会。
匈奴、突厥什么的草原民族,就喜欢用这种战术。
“泸河镇怎么样了?”邵树德突然问道。
泸河镇是前唐军镇,位于锦州西南近海,是军粮囤聚之所。
“已有一千州军、三千土团戍守,仓城业已修建完毕,存粮近十万斛。”陈诚答道。
“让他来。”邵树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