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街。
容国公府。
最先感受到府中氛围变化?的, 是?在府中往返巡逻视察的家丁。
区区几盏茶的功夫,后头庭院中的楼阁之上,那?些带着煞气, 翻腾跳跃的龙鳞影卫不见了踪影,严阵以?待的御林影卫也撤走大半,只留了两个驻守在了庭院入口处。
一场巨大的灾难,在几乎所有宾客都蒙在鼓里的情况下,消弭于无形。
庄兴嘱咐完小?黄门去给章休传完令,正沿着长廊往回走, 抬眼就?撞上了踏出房门的徐温云。
他立即将身子弯低几分, 迎上前?去,带了几分唏嘘道。
“夫人忠肝义胆, 您那?婢女也是?个有胆气的……须知万岁爷的决定,轻易无法逆转, 您主仆二人今日?可生生将容国公府上下救出了水火,奴才实在是?佩服。”
徐温云心?中各种?情绪真当真着, 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着前?路的迷茫。她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不过还是?扯着嘴角笑笑。
“公公谬赞了。
……额,皇上担心?孩子太久没人照料,许我先去前?厅赴宴。”
庄兴闻言点?了点?头, 眼见她面?色惨白,略有些魂不守舍, 晓得方才必然是?被龙威唬住了。
不由又得在二人之间调解几句。
“乍然发生此事, 陛下震怒实属理所应当, 且洒家说句公道话,此事夫人做得实属不甚地道, 陛下叱骂几句,散散火气,夫人切莫放在心?上。”
从寥寥几次打过的交道来看,这?位太监总管对她多有提点?,并非是?个被宫规蚕食了心?智的恶人。
徐温玉明白他说的道理。
“不敢对皇上有怨言。
都是?臣妇应该受的。”
庄兴揣着手,又悠悠叹了口气,
“离事发不过也就?不到一个时辰,万岁爷估摸着还得且气一阵呢,不过夫人莫怕,无论如何,您这?条性命是?保住了。
……且夫人的好日?子呐,指不定还在后头呢。”
徐温云佯装听不出这?话语中的深意,只囫囵着应了声,就?踏出庭院,往前?厅去了,娉婷的倩影消失在了月洞门的转角处。
以?往庄兴还有些不太明白,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子,会让万岁爷惦念了整整四年,经过今日?这?一遭,却什么?都清楚了。
天仙相貌,再加上这?幅菩萨心?肠,通人性,会看眼色,柔弱中又带着清韧……世间有哪个男人能抵挡得住呢?
咳,可惜。
偏搅闹出这?借种?求子的破事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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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国公府。
郑广松一直侯在那?间偏厅中,心?如油烹般枯坐等着,直到个亲信来耳旁禀报,他得了准信后……
紧抓着椅把泛白的指节,才忽得一下松开。
郑广松勉力支起身子,悠悠由椅上站起,脚却软得不像话,得亏亲信眼疾手快上前?搀扶。
他只觉头疼欲裂,舌腔中也犯上了阵腥甜,亲信看出他脸色有些不对,不由轻声问道,“老爷,旬太医就?在宴上,不如让他来给您号号脉?”
郑广松虚弱摇了摇头。今日?发生了太多事儿,他实在不想再节外生枝,只强打起精神,扯着嘴角显露出个笑脸来。
涩着眼睛,略略提高音量,崖壁老松般道了声,“走,过寿!”
午时四刻。
丝竹管弦,琴瑟萧笛声准时响起,戏曲班子在台上准时唱起了八仙贺寿,将气氛推送至了高潮。
婢女们个个笑得如花朵一般,裙摆翩跹穿梭在宴桌之间,将一道道美味珍馐呈送上来。
前?厅中早就?被人置了桌椅,上头铺陈了绣着万字福纹的绸缎桌布。桌面?上摆放着镶了金边的瓷碗。
徐温云与阿燕一同回到了宴上,带着辰哥儿,与郑家的几个内妇坐在了一桌。
何宁心?眼再大,此时也察觉出不对劲儿了,凑近徐温云身侧,先是?照例抱怨了通……
“不是??这?偌大的容国公府究竟谁才是?嫡系啊?你们涛竹院的惯会躲懒,上到主子,下到阿燕这?个婢子……一个个的都不见了,全将这?累活儿都甩给了我们寻蘅院,这?到底是?什么?道理?”
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傻人有傻福?
何宁浑然不知方才容国公府逃过了场灭顶的浩劫。
徐温云望向她的眸光中甚至都带着羡慕了,她凄凄一笑,微耸耸肩,言语中带了些凄楚与无奈。
“……也无所谓什么嫡系庶出。
今日?一过,指不定容国公府就由寻蘅院掌家了。”
没头没脑的忽冒了这么一句出来,倒让何宁愈发觉得莫名,她心?头猛然挑空一下,难得正色,低声问道。
“究竟怎么?回事?
父亲方才开始就?神色难看,由后院走了圈回来,看上去就?像老了十?几岁,还有就?是?郑明存呢,就?算陪皇上逛个园子,可哪能逛这?么?久,现开宴都未回来?”
郑家人终究会知道真相。
可借种?求子这?事儿,提起来都是?匪夷所思,格外难堪的程度,且现在此等场合也不方便?。
徐温玉只抬起指尖,执箸夹了块红烧狮子头,放入何宁的碗中,略略昂了昂下巴颏,“吃菜吃菜。”
琼浆玉液的香醇酒香,以?及琳琅满目佳肴的菜香,还有庭院中飘散来的桂花香……全部都交融在一起,令人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