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国公府自祖上就一直显赫, 到近几年才些微落寞,府中豢养了无数武功高强的暗卫与家丁,平日里围得铁桶一般, 莫说生人,就连只蚊子都飞不进?去?。
可今日。
那栋靠近庭院的楼阁,数个龙鳞影卫以人眼几近看不清的速度,在房檐屋脊上翻腾跳跃着?……
通府都被捅漏成了筛子,可容国公府的家丁却只能站在檐下看着?,面露难色尴尬对望一眼, 拿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
毕竟和谁敢同皇上硬碰硬呢?
分?明是自家后院, 郑广松却被御林羽卫拦在庭院入口,正好此时庄兴路过望见这幕, 便迎了上来。
庄兴甩着?拂尘扫扫两侧阻拦的卫兵,望向郑广松的眸光中有些怜悯, 虽已经预知到了容国公府的凄惨命数,却并未怠慢半分?。
朝前呵了呵声?, 一如以往般笑笑。
“哟,寿星公不在前头待客, 怎得上这儿来了?皇上刚办完桩要事,有些乏累,正借贵宝地养神, 现下估摸着?是没空见您。”
郑广松浑然?当一切都没有发生,扯出个笑脸来, 连带眼角的皱纹都往上扯了扯。
“过寿事小, 皇上事大。我?寻思皇上方才议事累了, 特取了些酒水瓜果来给皇上奉上,还请庄公公给我?这个寿星公几分?薄面, 劳驾进?去?通传一声?吧。”
庄兴心中清楚,他这必然?是得知了消息,要到万岁爷身前去?求情。
可他更明白此事约莫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且万岁爷现正在气头上,就算进?去?也?不过是火上浇油,所以面上流露出几分?为难,正想要规劝几句……
“庄公公,我?容国公府今后若无恙,必牢记公公恩德。”
哎。
谁家都有个走窄了的时候,面对个两鬓斑白,身形都略微佝偻老者的请求,庄兴终究还是动了恻隐之心,深深叹了口气,转身入内禀报去?了。
过了会儿,庄兴回来,将郑广松迎了进?去?,在他入房之前,特意低声?提示了句,“皇上神色瞧着?不大好,阁老小心支应着?吧。”
郑广松心领这番好意,朝他微微颔首,提着?个食屉轻步踏入房中,一抬眼,就望见端坐在上的那位英武皇帝。
这后生无疑是个天生的上位者。
通身矜贵,那起子无形的威压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分?明只是张普通的黄花梨木官帽椅,生生被坐出了乾坤在怀,睥睨四海的气势。
现下身周都散发着?凌厉,掀起狭长?的眸子望他,眸底透着?锋锐的光芒,低冷的嗓音中带着?探究。
“你那混帐儿子犯下的滔天罪过,阁老可知情?”
无事不登三宝殿。
就算方才在花厅中,李秉稹佯装得再像个眉眼宽和,闲话家常的寻常贺寿后生,可郑广松打心底里,从未忘记过他是个倨傲隐忍,冷毅持重?的帝王。
现下遭了劈头盖脸这通骂,郑广松脸色微变。其实自儿子在搬出青峰道?长?卦象之时起,他心中就已然?生疑。
也?是在半年前,管家临近去?世时,他才知道?了所有真相,那时辰哥儿已经三岁,儿媳又乖顺,再加上此事一直没有露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郑广松实则是个知情者,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辰哥儿的生父会是皇帝。
李秉稹是个手?段狠辣,将事做绝的主?儿,现东窗事发,用脚趾头想想,都知荣国公府会是何下场。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荣国公府不能绝,可这雷霆之怒总要有人承担,郑广松作?为家主?,义不容辞。
他垂垂老矣,略微佝偻的身躯,带着?些许艰难跪了下过去?,双膝触地,身板挺直,颇有几分?古松昂昂之姿。
“微臣也?是方才得人禀告才知,荣国公府其余人等,更是全然?被蒙在鼓里。
此子忤逆不孝,犯上不尊,皇上动怒,理所应当。他有罪,微臣也?有教子不善之失。”
“微臣愿奉上这颗项上人头,以平帝怒,只求皇上放容国公府其余数百口人一条生路。”
高阔的楼阁中,响起此番激荡铮铮之言。可李秉稹丝毫不为所动,甚至由鼻腔中轻呲出声?,清凌凌道?。
“……自儿时起,朕就曾听父皇提起,郑阁老乃是当今世上难得的经世之才,清楚官场规矩,懂得人情世故,通晓权衡利弊,从不会站错边选错队。”
李秉稹微顿了顿,微微附低下身,眸光恣睢,透着?通天的戾气。
“可阁老,得失计算太清楚也并非好事,须知求饶也?需诚意的。
打量朕不知你已身患绝症,即将不久于世么?你用自己这条苟延残喘,即将离世的性命,向朕去讨这么大个人情,是不是也?算计得太明白,忒以小博大了?”
郑广松老脸瞬间被臊得通红,通身一僵,只觉从头到脚泛上丝寒意,鬓边也?生出冷汗,却还是梗着?脖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