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
长乐宫附近。
入宫参选的秀女们, 事先都被安置在靠近在长乐宫附近的偏殿中,被赐了香囊的落选者,可以立即打?道回府。
徐温珍也?由个小火者牵引出来, 预备着出宫,可或许是?方才面见了皇上?与太后,心里太过紧张,就?想要寻个地方方便?。
小火者没懒得跟在徐温珍身后来回跑,不耐烦地顺手给她指明恭房的位置,自己留在原地等。
地方倒是?找着了, 可方便?完之?后出来, 徐温珍却迷路了。
红色的宫墙,被暖金色的夕阳, 堵上?了层淡淡的光晕,庭院中种植的古柏苍松郁郁葱葱, 枝影在墙上?形成拍片斑驳陆离的光影。
曲径通幽,花影扶疏。
四周有些静得可怕。
徐温珍心里有些害怕。
她在京 城最熟悉的地方就?是?容国公府, 除此以外就?是?相国寺,压根就?没来过皇宫此等地形复杂之?处。
她饶了几个弯, 好似又回到了原地,心中着急之?下,脚底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绕过道垂花门,迎面就?与来人撞了满怀。
眼见就?要摔倒在地, 腰间传来股力道, 她脚下站稳, 浅青色飘逸的裙摆,随着扭转的腰肢, 在半空中画了个圆圈,手掌撑靠在了个男人的胸膛上?。
徐温珍跌在男人怀中,下意识抬眼向上?望去,却对上?了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
男人着了身天?水碧色的衣装,通身清贵无比,却又透出些恣意不羁的痞气,眸光明亮清澈,腔调中又带了些散漫与调侃。
“姑娘,担心脚下啊。”
徐温珍睁圆了眼,登时又惊又羞,灿若桃花般的小脸,立时涨至通红,甚至蔓延到了小巧的耳珠,紧张得捏住了衣角。
徐温珍虽不认识此人,可心知能穿着常服在宫中行走?着,必然非富即贵,心中慌乱一阵,屈膝就?要给此人请安。
“方才是?我?冒犯,还请贵人见谅。”
结果礼行到一半,高?抬着的纤纤素手,就?被男人的折扇轻轻托起,他好似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诶,不必如此多礼。”
此人甚至自来熟地往前微凑了凑,
“你是?今日来参选的秀女吧?”
徐温珍性?子本就?娇怯,不习惯与男人靠这么近,下意识往后退了退。
不过察觉到此人没有恶意,所以还是?点了点头,声若蚊蝇应了句,“嗯。”
陆修齐闻言瞬间来了兴致,
“那皇上?今儿个选中了几个,都给了什么位分,谁家的女儿,漂不漂亮?
有没有你漂亮?”
这一连串的问题,狂轰乱炸下来,直接把徐温珍问得都懵了懵,她过了几息才反应过来,轻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
就?算之?前有留牌子的,内官也?不会通报给待选秀女知晓的。”
陆修齐闻言微微失望,可不由又再追问了句,“那你呢?是?留了牌子,还是?赐了香囊?”
徐温云抿了抿唇,
“臣女无福伺候皇上?,被赐了香囊。”
“连你都被赐了香囊?”
陆修齐闻言睁圆了眼睛,一脸诧异,摇了摇头唏嘘道,“这人是?没救了,彻底没救了。”
。
这是?在为她惋惜的意思么?
徐温珍也?有些不敢肯定?,不过此情此景之?下,那小火者必是?等她等急了,可没有闲功夫在此处与他多掰扯。
“敢问公子,回长乐宫的路怎么走??
……我?需得马上?回去,耽搁不得。”
原来这秀女是?迷路了,难怪乱窜到此处来了。陆修齐使唤跟在身后的小厮,“去,为这位姑娘引路,务必将人全须全尾儿送回去。”
“多谢公子。”
徐温珍只觉得遇上?好人了,屈身匆匆行了个礼,就?亦步亦趋跟在小厮后头,往长乐宫去了。
望着那个娉婷远去,消失在宫廊尽头身影,陆修齐心中生?出些玩味来,他怎得就?不知,京中竟还有这么号人物?
清水出芙蓉。
天?然去雕饰。
一副病美人的姿态,就?株久居温室的娇花,在暴风疾雨中摇摇欲坠,能激起人无限的保护欲。
。
。
这头,
永安街,容国公府门前。
卯时二刻乘出去的那顶轿辇,复又被抬了回来。
徐温云早就?候在了门前,待轿停的瞬间,立即就?带着辰哥儿迎了上?去。
其实姐妹二人才分别不过大半日,可徐温珍却觉得时间过得漫长,心中有种在红尘滚滚中,历经过数道劫难后的沧桑之?感。
“姨姨,皇宫里头有没有高头大马,长脖子麒麟?”
孩子正是天真烂漫的年龄,满脑子都是?奇思妙想。
这软萌奶声,瞬间让徐温珍彻底放松了下来,她蹲下身,将小外甥搂抱在怀中,复又接上?晨时的顽笑,“都有都有,今后让你娘亲带你入宫看哈。”
徐温云眼见妹妹平安回来,也?终于放心了,现下微唬着脸,
“尽跟孩子瞎说,没得让他当了真,天?天?在我?身前缠闹。”
徐温珍只笑笑,又亲了亲辰哥儿肉肉的小脸蛋,
“怎么就?是?瞎说了?待改日姐夫给你挣个诰命夫人回来,姐姐不就?可以带着咱们孩子入宫了么,是?不是??辰哥儿?”
辰哥儿被逗得发出咯咯的笑声,他小小年纪,自然不明白什么是?诰命夫人,可依旧奶声响亮回答了声,“是?!”
徐温云被二人搅闹得哭笑不得。
待到了卉芳院,暂且让乳母将辰哥儿带了下去,详问妹妹今日入宫的具体事宜。
徐温珍便?说见了哪家贵女,有哪些为了拈酸吃醋的事迹,长宁宫选秀到底是?什么场面……最后谈及皇上?。
“……奇怪的是?,还不待内官报我?的家世?背景,皇上?倒开腔先问了句,我?是?不是?姓周。”
?
这倒有些奇怪了。
徐温云确实顶着周芸的户籍活动过一阵,可按理说此事被按得死死的,与皇上?更是?八杆子都打?不着关系,他又岂会无端这么一问呢?
“那你怎么说?”
“我?就?回答说我?不姓周。
待内官报完我?的出身,皇上?便?闷不吭声,然后我?就?被赐香囊了。”
左耳进,右耳出。
徐温云浑然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只庆幸妹妹还好没被留在宫中,她伸出指尖,将妹妹鬓角散落的几缕发丝,别?到耳后。
“其实若论年龄,你早就?该谈婚论嫁,若是?早早订了亲,也?不用走?今日这一遭。”
卉芳院中,姐妹二人相互依偎搂抱在一起,说着贴心梯己话。
“可之?前你身子不好,见风就?咳,走?几步就?喘,我?实在不放心让你议亲;二则,是?想等绍儿会试后,再谈你的婚事,他届时若能高?中,在朝中谋个一官半职,那于你议亲也?是?大有裨益的。”
姐姐并未完全将话说透,可徐温珍心里头都懂。京城此等名利圈,门阀世?家观念中,惯会拜高?踩低。
现在若真论起来,她不过也?就?是?个七品小官家的庶女,虽说姐姐高?嫁入了容国公府,可那又抵得上?什么呢?说出去终究不够上?台面。
可若弟弟今年若能顺利入仕当官,那到时候再去议亲,情形便?大不一样,或能有些择选郎子的空间了。
姐姐这些年,为了他们姐弟二人,实在是?殚精竭虑,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徐温珍心中都懂,只薄唇轻抿道,
“嫁不嫁的也?不打?紧,在家里做个老姑娘又有何妨呢,左右我?做针线活养活自己便?是?。”
“可不准再说这样的话。
姐姐盼你嫁个如意郎君,幸福美满一生?。”
徐温云自己的婚姻虽是?历经坎坷,可不妨碍她心中有希望,过往的那些种种,权当是?在为弟妹铺路罢了。
现在妹妹身子大好了,弟弟读书也?读出了名声,还得了辰哥儿这么个如意麒麟儿……那她以前吃的那些苦,就?不叫苦,就?都值得。
徐温云将妹妹愈发搂紧了几分,调笑道,“在姐姐面前,没有什么好扭捏的,不妨同我?说说,想要寻个什么样的郎子?我?提前帮你先打?探着。”
徐温珍好好想了想。
她在容国公府住了这么久,最是?知道姐姐高?嫁的不易,哪怕就?算拼死生?下辰哥儿,现在詹氏也?并不满足,且姐夫又是?那样一个冰冷,不能与姐姐知心的人……
“最好是?门当户对些,能说得上?话,聊得来些……相貌要是?再能英俊几分,便?是?再好不过了。”
徐温云将这些要求一一记在心中,笑道了声,“好,阿姐一定?帮你好好把关。”
聊完了这桩事。
徐温云嘱咐妹妹好好休息,就?踏出了卉芳院,正要往涛竹院走?,远远就?瞧见詹氏身边的刘嬷嬷过来,传话让她去德菊堂一趟。
徐温云自从身体恢复之?后,每日的晨昏定?省就?从来都没有落下过,詹氏见了她依旧会训叨几句,可平日里拖无事,是?不会传她的。
徐温云心中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才踏入门,就?见詹氏面有愠怒,浑身上?下都紧绷着,双手几乎要将那块巾帕扯断。
见了她就?暴喝了声,
“跪下。”
徐温云心中有些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