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我身边的一条狗, 也会给它拴条金链子的。”
“你收了戴着玩儿吧。”
这话里话外,便是将她当作?了条看家护院,被磨光了爪牙的家犬。
招之即来?, 挥之即去。
听话温顺,甚好拿捏。
便是将翡翠玉镯赏给她的意思。
此物价值连城,徐温云得了合该高兴的,可这世上理应无人?愿意被当作?畜生看待,所?以她也实在?开心不起来?,只觉手中的匣子似有千斤重?。
人?在?屋檐下, 不得不低头。
狗得了根骨头, 也是会向主?人?高兴得摇尾巴的。
徐温云将那匣子收了回来?,扯出个僵硬的笑容, 尽量显出几分欢喜模样,佯装感恩戴德道。
“多谢郎主?赏赐, 妾身这辈子都未曾见过这样的好东西,今后?一定小?心携带, 好好保管,将它当作?传家之宝对待。”
如此感激涕零的反应, 确实让郑明存心中很受用,可心中又不由觉得她实在?是有些小?家子气,甚没见识, 也难怪母亲会看不上。
郑明存带着些挑剔的眸光,上下将她打量一通, “你当这还是袁州么, 穿得这般素净, 没得让人?以为?我们大房没落,都养不起个内眷。”
“既是做花瓶装点门?面, 那就要有做花瓶的觉悟,金装塑身,人?敬三分,莫非这些还需我教你?
去买些符合身份的衣装首饰,银钱去管家那里支,由公中出。”
徐温云遭了这通训斥,略微有些难堪,可又想着,京城确实与袁州是不同的。
在?袁州时,府中大多时候就只有她与郑明存两个人?,他又从来?都不大理会自己,所?以她在?穿戴上,自然而然就以舒适大方?为?主?。
可现在?是在?京城。
通家老小?百十来?口人?都在?一起住着,难免要争长?论?短,比较吃穿,而她作?为?容国府嫡长?媳,很大程度代表了大房的脸面。
“是。
郎主?的话,妾身都记住了。”
不得不说,郑明存心情确实不错。
方?才在?宴上宣布喜讯之时,几乎所?有的长?辈男眷都来?向他敬酒,以对他即将初为?人?父表达庆贺,他平日里原本?是滴酒不沾的,却也推却不过,喝了一杯。
郑明存何尝不知她腹中怀着的并非他的种,所?以他完全不打算投入任何感情,无论?是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她腹中的孩子,都不过只是他的棋子和工具罢了。
可当被推到父亲这个角色上时,郑明存内心还是不免产生了些微变化。
他身患隐疾,原是享不了什么天伦之乐的,可现在?莫名间,他就得幸有了这么个机会。
无论?这机会是强迫来?的也好,威逼来?的也罢,这孩子今后?都只会惯上他的姓氏,唤他一声“父亲”。
这无疑能?增加他对人?生的另一重?体验,所?以因着这一点,对于眼前这个痴蠢的女人?,他也愿意多给几分耐心。
“做我的发?妻,那便不能?弱,只能?强。凡事都要争先冒头,处处皆不可落于人?后?。
我这么说,你可明白?”
可徐温云不喜欢争抢,更不喜欢冒头。
在?嫁入郑家之前,她原本?期望的生活,是能?摆脱徐家,嫁给竹马许复洲,过上夫妻相协,平淡一生的安稳日子。
未曾想造化弄人?,命运将她推到了如此境地,要让她在?这富贵迷人?眼的诡谲内宅中,如此孤军奋战。
就算是心中再不愿,徐温云此时也只能?垂落下来?的乌羽眼睫,些微颤颤,软声细语道,
“郎主?此番提点,妾身都记在?心里了。”
复又躬身后?退几步,然后?才转身轻手轻脚踏出书房。
徐温云越想,便越觉得心气不顺,只拧着眉尖,将怀中的匣子重?重?往房间正中的小?叶紫檀圆桌上一放,发?出了哐啷的声音。
阿燕瞧出她神色有些不对,立即眼疾手快先将门?窗都关合上,紧而凑上前去,压低了声音问道。
“夫人?怎得又将这匣子抱回来?了?”
徐温云垂下眸子,无甚好气,
“郎主?暂且将这对玉镯留给我用了。他嫌弃我穿戴得不好,出门?在?外给他丢人?了,数落了我好大一通……”
“真的?郎主?竟这般大方?,直接将这玉镯送给夫人?了?”
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阿燕的惊呼声打断,这婢子一整个惊喜住了,眸光瞬间放亮。
徐温云抿了抿唇,
“不是,你这人?怎得听不出重?点?重?点是我遭了好一通数落……”
“重?点是这玉镯!
夫人?糊涂啊,数落就数落呗,您混当那是耳旁风不就行了么?若遭通数落,就能?赚来?两条价值连城的玉镯,天菩萨,奴婢恨不得代夫人?天天受数落。”
这财迷心窍的模样,终究还是引得徐温云噗嗤一笑。也罢,这年头在?哪混口饭吃都不容易,混当郑明存是个主?雇罢了,虽说有些阴晴不定,可至少大方?。
可内心再想将此事揭过,被比做是畜生的那股子憋屈,却怎么也消散不了。
呵,嫌她穿得素净是吧?
金装塑身,人敬三分是吧?
那就将这股子悲愤,化为?购买力好了,反正是公中出银子让她添置衣装,不让郑明存出出血,都对不住今日受的这番气。
既事事都要强,那她花钱的能?力自然也要强!
身怀有孕是不好出门?逛街的,不过京城的名品商铺,针对各大世家勋贵们都有□□,只要当日消费能?超过店家设置的最低消费门?槛即可。
“阿燕,你取了容国公府的拜帖,去请珍宝阁的掌柜改日上门?一趟。”
徐温云又默了默,眼底闪现出几丝慧黠来?,“……约好日子后?,那日务必记得,请我那六弟妹也来?一趟。”
*
京城中,再无那个混迹江湖出身草莽的镖队客卿陆煜,多了个权柄在?握运筹帷幄的煜王李秉稹。
情场失意的力量,远比陷入爱河要强大许多。
李秉稹喝过那通闷酒后?,便将身心都投入到了繁忙的政务中。
他不能?停,不想停,也停不下来?,就像个不知疲倦的木偶般,在?肃国公府名下的暗宅中,几乎不吃不睡打理了六七日的公务。
就连陆修齐都有些看不下去,今日亲自端来?饭食,将其轻置在?了那张堆满密文折奏的书桌上。
陆修齐叹了口气,
“大局已定,不过剩下些扫尾末节,自有旁人?打理,何须你亲力亲为?到此等地步?听我句劝,好歹先进?些饭食……”
李秉稹将手中奏本?合上放置一旁,紧而又取来?另一本?打开,对陆修齐的话完全置若罔闻。
只埋头闷声问了句。
“朝中如今,还有哪个大臣未曾表态?”
“唯有个棘手的,容国公府。
他家家主?郑广松,为?人?刻板,不懂变通,向来?都是坚定不移的太子党。只是郑家家风算得上清正,以往并未帮太子助纣为?虐,反倒经常劝谏太子行事莫要太过冒进?,在?朝中向来?很说得上话。”
陆修齐说罢这句,直接执箸夹起个精面馒头,抬高到李秉稹嘴边。
李秉稹将头略略一偏,回想了番京城中各大世家的背景,自顾道,
“容国公府乃开国功勋,累世官宦,出过五朝阁老。与陇西何家,汝宁方?家,庆阳祝家……联系都甚为?紧密。”
“安排下去,我亲去会会那郑广松。”
陆修齐闻言,心中诧异非常,筷上的香酥鸡块也重?新掉落回盘中,立即阻拦。
“单凭容国公府,影响不 了大局。
且他郑广松何德何能?,能?劳动你大驾亲去劝降?再者说,你此次是秘密入京,若劝降失败,他一旦将你行踪捅漏到太子面前,你命危矣!”
可行军打仗,讲究的就是个兵行险招,攻心为?上。
朝堂更迭,权柄另移,虽说免不了流血伤亡,可也最好是能?够兵不血刃,不战而胜。
那郑广松不是太子党的中心人?物么?只要争取到他,其余者就是团不成气候的散沙。
“……如若劝降失败,那荣国公通府便也不用活了。
便朝天杀出条血路来?又如何,我正是心气不顺,想沾沾血,除除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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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头。
徐温云有孕在?身的消息,也由飞鸽传书,很快传到了远在?衡洲的徐家。
徐兴平原还在?当值,由信上得知这喜人?的消息之后?,立时抚掌大笑,高兴得相邀同僚下值后?喝酒。
待回到家,又是去祠堂烧了好一通香,祭告祖宗天灵。
“盼了整整三年,终于给盼上了!
多谢祖宗保佑,多谢祖宗保佑,若云儿平安无事诞下此胎,能?一举得男,我必去给祖宗们去庙观设个道场,做场法事还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