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 你怀上了,怀上了!
你可?以同郎主交差了,再不?必担心?被发落打杀了!”
徐温云压根不?敢动弹, 只屏气凝神,依旧将?眸光定然落在那丝发尖上。
许是因为只是孕相初显,那发丝旋转地并不?明显,只微微震颤,但肉眼可?见,确实与前几日的毫无?反应不?同”
此情此景下, 徐温云反而冷静了下来, 为了稳妥起见,她又立马再扯下两?根发丝, 故技重施了两?次。
结果?三次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阿燕激动到几乎要哭出?声来,
“一次或还?不?准, 可?接连三次结果?都一样,这还?能有假?夫人, 你这是真真怀上了!快快躺下好好歇着,奴婢这就再垫些软褥子, 也好让您躺得更舒适些。”
徐温云在阿燕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轻柔躺了回去,这次不?敢再把双腿合拢并高了, 只规规矩矩仰面躺平,甚至丝毫都不?敢动弹。
怀胎是大事, 只用此等土方法来检验, 显然不?够谨慎, 且若当真只是误诊,不?仅是空欢喜一场, 后果?并不?是她能承担得了的。
她伸出?手掌,轻放在平坦至极的小腹上,神色肃慎,对阿燕道,
“待到了下榻的村落,你便陪我去出?去走一趟,咱们再寻个医馆,找大夫好好搭搭脉,若有人问起,你只道我连日奔波,身体不?适,其他的话不?必多说。”
阿燕正色点点头,
“夫人放心?,奴婢省得的。”
今日路途顺利,酉时?八刻,就已抵达了当夜下榻的林隐村。
此处就在天?津卫境内,离津门约莫就只有两?三日路程,这林隐村不?是偏僻的小村庄,放眼望去,屋舍连成了片。
众人都在忙。
镖师们往返不?停地搬运镖品,好放在指定地点,以便于晚上统一看管,雇主们赶了一天?路,大多也都累着了,忙着办理?入住,沐浴休息。
徐温云瞅准时?机,带阿燕溜了出?来,二人特意向?当地百姓打探一番,寻到了当地最具盛名的医馆。
为掩人耳目,甚至都不?敢光明正大走入,而是偷偷摸摸,在药房伙计的指引下,由巷子的后门进入了医馆之内。
徐温云眼见那大夫年岁已高,双鬓斑白,衣装素减,眸光却是精神烁亮的,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
她坐在诊桌后的官帽椅上,抬起如羊脂玉般莹润的右手手腕,轻置在身前长方形的软垫上。
那大夫虽是老者?,可?眼见她是女子,未避免肌肤相触,还?是取出?了块薄如蝉翼的透明巾帕,盖在了她的皓腕上。
指尖轻搭在其脉搏上,聚精会神垂头号脉,大夫是个经验丰富的,且此脉脉相明显,倒也未费什么功夫,就有了诊断。
在徐温云紧张探究的灼灼目光下,大夫晃着脑袋,平静道了句,
“如盘走珠,尺脉利滑。
此乃喜脉无?疑。”
徐温云听得这句,心?头怦怦狂跳,她僵着身子,按捺住心?头涌出?的各种复杂情绪,暗吞口?唾沫,小心?谨慎问道,
“……小女并非信不?过您老的医术,只是此事重大,难免多问一句……这喜脉理?应不?会是错诊吧?”
那大夫不?仅医术好,医德也不?错,并未因为徐温云多问一句,就面露愠色,只耐着性子解释道,
“老夫在这医馆坐诊开方,诊断出?的有孕滑脉不?说一万,也有数千,所以必不?会出?错。
由着小娘子的脉相来看,有孕应当不?足一月,脉相倒是强劲的很,略略一探便知。”
此言说罢,大夫捋着胡子朝她望去,只见这小娘子嘴角含笑,眸光中?却涌出?泪光,似喜又似悲,竟晃神呆楞住了。
大夫行医多年,经手过的患者?不?计其数,其中?绝大多数诊出?孕相的娘子,都是欢天?喜地,激动万分的。
而以眼前这位娘子的反应,以及她走巷道后门就诊的鬼祟行迹来看……这腹中?胎儿,绝非正经来路的婚生子。
所以大夫免不?得多问了句,
“小娘子是要保胎,还?是要落胎?
若要落胎,一副通经活血的红花灌下去,既对娘子身子无?碍,亦能永绝后患……”
此时?却见这位娘子顿然抬头,眸光中?闪烁着坚定不?移的光芒,
“保胎。
大夫,我要保住这个孩子。”
这位娘子的决定有些出?乎大夫的意料,所以大夫老眼中?闪过丝始料未及,却也笑着颔首,按照徐温云的要求,开了几颗在路上方便服用的丸药。
徐温云主仆二人,复又在药房伙计的引导下,由后门中悄声行出了医馆。
直到此时?此刻。
徐温云才涌上了几分即将?为人母的实感,她将?指尖落在小腹上,内心?感受十分复杂。
那大夫必定是瞧出?了什么蹊跷,所以才会问她是否需要落胎。
毕竟她确实与寻常受孕女子不同。
旁的女子怀孕,大多都是同自家夫君鹣鲽情深,两?厢情好得来的。
而她腹中?的孩儿,却是被夫君以弟妹性命相威胁,推她出?去借种求子怀上的。若真论起来,它来得真真是名不?正言不?顺理?不?立道不?明。
可?孩儿啊,既你能有缘托生到为娘的腹中?,那今后前路不?管如何凶险跌宕,也必要护得你一世周全。
“夫人,既已诊出?喜脉,那咱们还?等什么?现下就可?立即脱离镖队,辙道去与郎主汇合!”
徐温云停直起身子,抬手抚了抚鬓边,指尖触到发髻上的那枚钗,她淡然笑笑,
“傻阿燕,哪怕是逢场作戏,那也要将?这出?戏做全套了,断没有草草收尾狼狈落幕的道理?。”
。
这头。
随着中?秋越来越近,朝堂中?需要打点之事也越来越多。联络宦官,勾拢朝臣,调遣兵将?,押运粮草……万事巨杂,都需陆煜一一费心?。
在陆煜每夜下榻的屋舍,有十数个影卫飞檐走壁,以近乎人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来回传送着消息。
“经过月余时?间探查,终于寻出?确切证据,证明陛下确是遭人谋害,所以才会骤然发病。”
“贵妃娘娘已将?那致使人昏迷不?醒的毒药,偷梁换柱成了良药,派了心?腹日日守在龙榻前,相信皇上不?日便可?转醒。”
“三日前有直士御史奏疏,斥责太子十二罪状,道其结党营私,乱政滋弊,贪戾妄为,草菅人命……实乃我朝疮疥之疾。
结果?那人当日就被押入昭狱,受断骨锤脑,割肉凌迟之刑,没捱过半日就死在狱中?,朝中?臣子气愤之余,人人自危。”
陆煜越听,眉头就蹙得越深。
太子不?过掌政半年,朝堂就被折腾得乌烟瘴气,若此毒瘤不?除,今后必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他又埋首,望向?手中?已死御史上书的奏章。
只见那字里行间义愤填膺,字字泣血,对朝堂现状痛心?疾首,看得出?来,自落笔的瞬间,就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是个难得的忠义之士,可?惜,生不?逢时?。
如此有志孤臣,既愿以命做博。
那便借用他的血,化?作无?锋利剑,狠狠扎向?太子党的心?脏。
“去,将?此份奏书誊写拓印下来,以京城为中?心?,投送至祁朝的每一个角落。”
处理?完这桩要事,陆煜又看了几封八百里加急的密文……将?一切尽数打点妥当,才后知后觉溢上些疲惫,干脆将?后背靠在了椅背上,抬手轻捏着鼻根。
这种闲暇时?候,他脑中?就不?由浮现那个小寡妇的身影。此离到津门就只有三天?的时?间了,届时?他自会对她表露真实身份。
周芸这么个夫死母亡,父亲流放,受夫家坑害,命运多舛的小寡妇,一手稀烂的牌,原本是人生再无?指望的。
可?偏她眼光好,运气也好。
她铁定想不?到,自己死缠烂打上的江湖草莽,竟是个皇亲贵族,至此以后,她便可?凭此逆风翻盘,逆天?改命。
实在是无?法想象,她得知真相后,会是何等欣喜若狂的反应。
其实这接连多日相处下来,他也明白这寡妇日日在镖队中?混迹着,难免沾染上许多市井气息,常常财迷心?窍,话语中?艳羡别?人家的郎君有多么腰缠万贯,出?手阔绰。
那待今后,便赏她座金山又何妨?
她终究还?是缺些见识,眼皮子浅到,区区块玉玦就能让她欢喜成那样,今后破天?的富贵砸下来,不?得欢喜得找不?着北?
陆煜思及此处,薄唇上扬,只觉心?情格外愉悦,此时?远门处传来阵脚步声,只听得远门“吱呀”一响。
是她回来了。
陆煜坐定在椅上,压根未动。
毕竟以往她回来的第一时?间,就会裙摆翩跹,如蝴蝶般轻盈跑到他身边来,神情明媚,巧笑嫣然着,来同他分享些的趣事儿。
要么就是今日叶子牌又赢钱了。
要么就是又上哪儿游玩了。
要么就是品尝到了什么稀奇食材。
……总之都是些招猫逗狗,日常生活中?的琐碎,陆煜原也有些不?耐得听,可?后来习惯了,倒能从其中?咂摸出?些乐子。
只是今日倒奇了怪了
等了个许久,却未见她主动过来。
陆煜心?中?觉得纳罕,只得站起身来去寻,只见她并未进屋,兀自站在檐下,望着院中?那颗枝叶几乎掉光了的银杏树发呆。
不?似以往那般开朗,面色略显疲累,一副提不?起劲儿来的模样,秋风一刮,她的身影就随着夜灯晃荡,显露出?些落寞来。
“怎么了这是?
今日赌运不?好,又输银钱了?”
既他这么问,徐温云也只好恹恹答了句,
“可?不?是么,又输了三两?银子。
满打满算,我这一路都赔进去十二两?银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