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秘书一向有些小聪明,陆时祁知道他是在装聋作哑,手机熄屏没再搭理他。
昨晚上酒喝多了,他头疼得厉害,把座椅靠背往后调了调,闭着眼睛假寐。
没了酒精的麻醉,他根本睡不着。
脑海中不断闪过的,是和姜凝在一起后的点点滴滴。
陆时祁原本以为自己对她已经足够包容,明知她是虚情假意,他也愿意纵容她,一次又一次为她妥协。
他只是想等她能真心喜欢他一些,不愿在这种情况下与她结婚而已。
因为知道她张口就来的喜欢从来都不是出自真心,所以他经常拒绝她的求爱。
他以为她说结婚的那个晚上,和以往的每一次拒绝没什么不同,过后她还是会嬉皮笑脸的冲他撒娇。
根本没想到她会连夜离开,甚至连声招呼都不打。
发现在他身上花心思没有用,终于没有耐心,去找下一个目标了吗?
这几天他快把童城翻了个遍,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他从来没遇见过这么狠心绝情的女人,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渣女。
慕俞沉将车熄火,见副驾上陆时祁一直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他推了推他:“陆二。”
副驾上的男人掀起眼睑,那双漆深的眼瞳没什么焦点,眼眶略微翻红,眼底深处透着浓烈的伤痛,又像是不甘。
他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苦涩且刺痛,喉头动了下,开口时嗓音不觉有些嘶哑:“到哪了?”
慕俞沉看一眼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感慨:“没想到有一天你也能为情所困成这样。”
“我只是不甘心被她玩弄感情。”陆时祁敛去眸中的情伤,“等我找到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
“人都跑了,你还嘴硬。”要不是看他眼睛红成那样,慕俞沉还真信了。
慕俞沉:“你打算怎么不放过她,哭着跪下来求人家别再抛下你?”
陆时祁:“……”
知道他什么德行,慕俞沉也没再逗他。
下巴轻抬,示意前方荒弃的铁门:“你女朋友以前住这儿。”
陆时祁下了车,站在铁门前往内看。
这里和鹤桥镇白墙青瓦的建筑不一样,是一个两层小洋楼,门前的锁早已生锈,窗户被人用木板从里面钉得死死的,屋内布局丝毫不可窥见。
院子里的草有膝盖那么高,潮湿的砖缝里滋生出厚厚的青苔,凌乱的藤蔓缠绕在墙上。
凛冽冬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沙沙作响。
慕俞沉站在他边上,手落在陆时祁的肩头:“我都说了,你亲自来也没用,这院子荒成这样,不知道多少年没住过人了,肯定长年的不回来,能找到什么线索?”
陆时祁知道不一定能找到她,却依旧抱着一丝希望过来看看。
他总是想着,万一呢。
望着眼前的那栋房子,陆时祁久久没有说话。
原来,这就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
“你们怎么又来了?”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太太步履蹒跚地路过,手搭在拐杖扶手上,停下来看向这边。
她望一眼慕俞沉说,“我记得前两天就在这门口看见你了,你们找这家人有什么事?”
陆时祁转过身来,眉心微动:“阿婆认识姜凝吗?”
老太太默念着这个名字,回忆了好一会儿点头:“想起来了,以前住这儿的小姑娘是叫这个名字,长得可漂亮了。”
她看向陆时祁,“她们早就搬走了,这么多年都没见回来过。”
陆时祁追问:“搬去哪了?”
老太太摇头:“那不清楚,就知道有天晚上家门口停了好多车,来了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后来那个小姑娘被带走了。没多久,她妈妈也搬走了。”
说到这里,老太太想起什么,又说,“她妈妈是个精神病,可吓人了。”
她指着里面的窗户,“看见没,窗户封得死死的,经常把她女儿关起来,成天的不让出门,也不让见光,生怕外人打她女儿的主意。她们家还有个地下室,夜里经常听到小姑娘哭着求饶,那姑娘太可怜了。”
陆时祁面色顿时有些难看:“阿婆,你确定这里住的那个小姑娘叫姜凝?”
“附近住的人我都认识,就这一家姓姜的,我应该没记错。”
见老太太似有狐疑,陆时祁怕搞错了,手机翻找到姜凝的照片递给她看。
老太太捧着看了一会儿,确定道:“就是这姑娘,她左边的眼尾下面有颗泪痣。以前还有点没长开,现在都变成大姑娘了,也更漂亮了。”
陆时祁回头看了眼那栋房子,想着老太太的话,脊背无端生出几分凉意。
-
离开鹤桥古镇的路上,慕俞沉开着车,陆时祁依旧寡言。
直到此刻他还是很难相信阿婆的话,那般活泼明媚的女孩,居然有着如此黑暗的过往。
怪不得姜凝怕黑,夜里睡觉也要留一盏灯。
陆时祁心上好像被什么东西轻微撕扯了一下,起先没什么太大感觉,渐渐地痛感上涌,传遍神经末梢,后来连呼吸都有些疼了。
“我从来没有问过她,她为什么怕黑。”他声音很轻,近若低喃,不知是在告诉慕俞沉,还是自言自语。
慕俞沉余光看他,正想说些什么,陆时祁忽然看过来:“其实她有那样的经历,长大后有点性格上的瑕疵也无可厚非,喜欢钱,想嫁入豪门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她可能就是没什么人爱她,所以才只爱钱,我应该再包容她一点。”
“喜欢钱能有什么错,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只要她能开心,大不了就全都给她。”
慕俞沉把着方向盘愣神两秒,蓦地笑了:“本来觉得你即便来了鹤桥古镇也不会有什么收获,没想到这一趟来得还挺值,不但不嘴硬了,还会给前女友欺骗你感情的事找借口了。”
说着,慕俞沉侧目看他:“陆二,你这么一安慰自己,等将来找到她人,是不是跪得更心安理得一些?”
陆时祁被他怼的一噎,正欲开口,瞥见慕俞沉手机界面弹出微信电话。
他道:“我跪不跪不用你操心,你家‘小怂包’给你打电话。”
慕俞沉手机调的静音,被他一提醒才看到微信电话。
被陆时祁看到备注,他脸不红心不跳地接听:“怎么了?”
对面女孩嗫喏着,小心翼翼开口:“小叔叔,爷爷让我问你,晚上你朋友来不来家里吃饭?”
慕俞沉余光看向陆时祁,询问他的意思。
陆时祁道:“一会儿你直接送我回江家,我去看看外公外婆。”
慕俞沉也没强求,对着手机里道:“告诉老爷子,不用张罗了,他还有事。”
“好的。”对面乖觉地应了声,迅速把通话切断,一秒钟都不想多聊。
慕俞沉似乎还想问什么,见通话已经断了,脸不觉有些黑:“我话还没说完呢,挂得倒是够快。”
陆时祁睨他一眼:“慕俞沉,你肯定欺负人家了,那么怕你。”
慕俞沉把着方向盘,语调漫不经心:“我再怎么欺负,也不会像你那样把人给气跑了,现如今找都找不到,只会在我跟前红着眼嘴硬。”
红灯路口,他转头看过来,“话说回来,想好找到你女朋友以后,怎么哭着下跪了吗?”
陆时祁:“……”
—·—
姜凝回到沈家后,日子过得平淡却悠闲。
平时沈宴和沈寂工作忙,她便和沈老爷子留在老宅。
冬去春走,转眼入了夏。
姜凝看网上说适当走路有助于生产,到了孕晚期没事就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沈老爷子戴着老花镜,一个人在摆弄象棋,忽而招呼道:“小五,过来陪爷爷下一盘。”
姜凝怀孕在家的几个月,跟爷爷的相处比之前要多,也渐渐对他有些了解。
爷爷虽然从不表面嘘寒问暖,但生活的细节里还是能体现出关怀,他是个外冷心热的人。
便如此刻,他兴许是觉得姜凝走太久的路,怕她累着,这才让她过去陪着下棋。
这段时间,姜凝对爷爷没之前那么怕了,也敢稍微撒一撒娇:“爷爷,每次我都输,搞得我一点兴致都没有,要不您还是等晚上大哥回来吧。”
沈老爷子睇她一眼:“越挫越勇才能进步,我要是让着你,你的棋艺不会有长进。”
姜凝挺着大肚子过去,立马有佣人帮她换了个舒服一点的椅子。
姜凝坐下,沈老爷子已经把棋子摆好,示意她红棋先行。
姜凝当头炮开局,想着老爷子先前的话,回道:“我又不是非得棋艺精湛,玩得开心才是最重要的。”
“你这性子,还真是被老大和老四给宠出来的。”沈老爷子难得笑了声,“不过这样也好,凡事只管开不开心。”
两人过了几招后,姜凝又落了下风,沈老爷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半点不会让着她。
姜凝眼看又要输了,忽然把先前落的子退回来:“我不跳马了,爷爷,我走车。”
说着把爷爷上一步棋也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这样你就不能将我的军了。”
沈老爷子觑一眼棋局,睇她:“你大哥、二堂哥还有三堂哥陪我下棋从来都是不敢悔棋的,你是第一个。”
爷爷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姜凝觉得他应该不至于为这个生气,便道:“那我还是第一个给您生重孙的呢。”
沈老爷子在心里算了算:“快到日子了吧?”
姜凝:“快了,大哥说过几天就安排我提前去住院,免得突然发动来不及。”
沈老爷子点头:“老大办事一向妥帖。”
话音刚落,姜凝感觉肚子一阵抽痛,片刻的功夫额头上便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沈老爷子顿时察觉不对,感觉是要提前生了,急忙喊李伯过来,驱车送姜凝去医院。
家里早就提前找好了两个月嫂,也一并跟着。
看着李伯的车子驶离,沈老爷子又匆忙给沈宴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