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京城, 你会想到什么?是肃穆的城楼、宽阔的国旗广场,还是鳞次栉比的CBD商业楼,亦或是充满市井风情的胡同?
当凌宸提着裤脚走在南五环外某个偏僻的城中村时, 万万想不到京城居然也会有这样混乱不堪的地方。
“这环境也太差了……”凌宸闪身避开一辆呼啸的外卖电瓶车,又紧急从快递三轮车的轱辘下收回脚。
违搭乱建的塔楼随时随地会从某个拐角拔地而起,与隔壁塔楼的距离相聚不超过一臂。
凌宸和贺今朝从Alex的手机里拿到了戴亚男的地址, 顺着地址找来后,才发现这里居然是一个大型城中村。
他们转过一道弯, 以为能走到大路上,结果却一头撞进了挤满了小餐馆的巷子里。这一条短短的巷子里,小店铺紧挨着小店铺,明明是大白天,抬头却只能看到窄窄的一线天,横跨在头顶的的电线团缠绕在一起, 几乎要把那最后一丝蓝天遮蔽。
贺今朝掩住口鼻,眼睁睁地看到有一只老鼠从卖柳州螺蛳粉的店铺窜进了卖新疆炒米粉的店铺。
真没想到,老鼠也爱吃辣。
凌宸问他:“你又闻不到酸笋的味道,捂着鼻子干什么?”
“我不是捂着鼻子,我是在捂着嘴巴,我担心自己下一秒就哭出声。”贺今朝的表情难掩绝望, “我终于理解粉丝们口中的‘塌房’是什么感觉了, 我这辈子都不想再吃外卖了。”
“提醒一下。”凌宸说,“你这辈子很短的,本来也吃不了几次外卖。”
“……”
凌宸正好停在一家小卖部外,他从放在门外的冰柜里摸了一支“双棒儿”奶油雪糕。小卖部里守店的中年男人正沉迷于短视频软件, 听到冰柜开合的声音后,他抬头瞥了凌宸一眼, 报了一个价格:“五块。”
凌宸在脏兮兮的玻璃门上找到了脏兮兮的二维码,他扫码付款,然后撕开了雪糕包装,小心把“双棒儿”雪糕从中间分开。
他回头看向守店的中年男人,见他沉浸在手机之中,凌宸这才放心把其中一根雪糕分给了贺今朝。
“喏,快吃吧。”凌宸咬住另一根,嘀咕着,“只有物价能让我想起这破地方真的是京城,双棒儿雪糕居然五块钱!真是抢钱啊。”
贺今朝也是可以“吃”东西的,他从胡亦知那里学过吃东西的法术,就是把食物“捏”成一个小光球,塞进嘴巴里,然后就能品尝到食物的味道。他平日里喝咖啡都是用的这个办法。
只不过,被鬼“吃”过的食物本体还会留下,但是味道会变得寡淡至极。
于是,一人一鬼就站在小卖部外,各自拿着一半雪糕吃。
有了手中的雪糕,这脏乱的城中村好像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巷子里一丝风也无,凌宸倚在冰柜旁,看着手机上自带的地图。
“这里私搭乱建的房子太多,门牌号都胡乱标。咱们已经在这边转了两个小时了,简直是鬼打墙。”
城中村里全是一座座的群租房小楼,小楼前的门牌号根本没有规律,左边这座楼可以是五巷四栋,右边那座楼居然变成了三巷七栋。巷子四通八达、东拐西绕,他们两个外来者根本找不到目标。
凌宸举着手机原地转圈,地图上代表着他的箭头光点四处乱飞。他有些烦躁地叹口气,忽然左手一凉——他没吃完的雪糕化成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
他一时摸不到纸巾,下意识探出舌尖去舔手上的雪糕水。奶油色的液体沾染了他的唇瓣,冰冰凉凉的。
再抬起头时,凌宸发现贺今朝居然目光怔愣地望着自己,而男人手里的雪糕,也滴落成水。
凌宸莫名其妙:“你看我做什么?你的雪糕再不吃,也要化了。”
贺今朝匆匆移开视线,没去管手里的雪糕。
“咳,我……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个办法,肯定能找到戴亚男。”他转移话题。
凌宸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什么办法?”
贺今朝手掌一挥,凌宸的手机自动打开了外卖软件,选择对面巷子里的老鼠粉……啊不对,螺蛳粉外卖,地址填写的正是戴亚男的地址。
凌宸瞬间理解了他的用意——城中村路况复杂,他们找不到地址,但是常驻这里的外卖员肯定能找到啊!只要一会儿取餐时,他们跟在外卖员身后,就能找到戴亚男家了!
三分钟后,预制螺蛳粉打包出炉。
五分钟后,穿着黄色T恤的外卖小哥骑着电动车赶到。
十分钟后,凌宸追着外卖小哥的车尾,终于找到了地图上标注的地点。
那是一座足有六层高的群租楼,在这种地方,群租楼全是违建,无人管辖。墙外挤挤挨挨全是透气窗,每扇窗户背后都是一间单独的房间,猛地瞧过去,那些小窗户仿佛是一双双无神的眼睛,漠然地盯视着路人;又像是一张张空洞的嘴巴,妄图叙述着什么。
外卖员停在群租楼下,拨打戴亚男的电话,可惜他播了几次都没有接通。
外卖员急着送下一单,他直接把外卖放在楼门口的铁架上,那里已经停放着好几个一次性食品袋,奶茶、猪脚饭、热干面……它们都在等待填满一个个空虚的胃。
凌宸和贺今朝站在路口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戴亚男出门取外卖。
“毕竟不是她点的外卖,她可能以为是谁点错了,不想取吧。”贺今朝分析。
凌宸决定主动出击。
他走向群租楼,本想进去一探究竟,哪想到进门的第一间屋子居然敞开着门,一位五十出头的老阿姨坐在摇椅上,怀里抱着一只发型发色都像是她亲生的小泰迪犬。
楼里来了陌生人,那位老阿姨还没什么反应,小泰迪率先跳起来,冲着凌宸汪汪大叫,呲出细细的牙齿,完全是一只“邪恶摇粒绒”。
贺今朝被摇粒绒吵得心烦意乱。他稍一挑眉,无形的气流就封住了小泰迪的嘴巴,它吓的嗷呜一声,夹着尾巴直往老阿姨怀里扑。
“哎呦,这是怎么了?”老阿姨心疼地抱住撒娇的小泰迪,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屁股,又抬头看向凌宸,十分警惕地问,“你不是这里的住户吧?我没见过你。”
凌宸没想到这楼里这么多人,她居然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凌宸随口扯谎:“我想租房,你们这里有空房吗?”
“有。”一听是来租房的,老阿姨才从摇椅上站起身,“押一付一,你要住多久?几个人?”
凌宸没直接回答,而是说:“你是房东吗,我能先去看看房子吗?”
老阿姨抱着怀中的泰迪犬,上下打量着面前的年轻人。青年穿着简单,打扮得利落干净,脸也长得标致,总而言之——不像个坏人。
“我是房东,可以先看房。”她说,“我们楼里刚好有几间空房,朝向不同,跟我来吧。”
……
小楼一共六层,每层足有二十间,也就是说,这一栋楼里足足有一百二十户,至少能住两百人。
今天是工作日,又是上班时间,楼道里见不到一个人影。凌宸跟在房东阿姨身后,两人的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回荡。
走廊逼仄且昏暗,一扇扇小门相对而立,墙皮脱落,天花板上有蜘蛛结网,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馊拖把的味道。
在这里居住,根本没有什么“生活”可言,纯粹是“生存”。
贺今朝不由得想,戴亚男毕竟是电影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多年,却只能在这种地方安身,连一套能够见到阳光的房子都租不起。
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房东阿姨给凌宸介绍:“我的房子很抢手的,空房间不多了。现在一层也就剩个几间,布局都是一样的,没必要全看。”
“就算布局一样,但是每间房子的新旧程度肯定不一样。底层的房子我怕潮,上层的房子我又怕漏水……”凌宸立刻提出要求,“我每层都想看。”
他们要借着看房子的机会,观察每一间楼。
房东阿姨嫌凌宸的要求太麻烦,他们这里可没有电梯,六层楼爬上爬下,她这个老人家可爬不动。
她本来想拒绝,可是转身看到凌宸的脸后,又只能嘟囔着说:“行吧行吧,带你看。”
他们顺着楼梯一层层往上走,每到一层,房东阿姨就领着凌宸看空房。
可实际上,凌宸看得并不是空房,其他楼道里的其他房间,想要借此找到戴亚男的房间。
门口摆着男鞋的,肯定不是;门口贴着小朋友识字海报的,肯定不是;门口看起来像是一大家子一起住的,肯定不是……
即使这样筛选下来,凌宸也仅能筛选掉一半。还有很多屋子门口干干净净,除了地垫以外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