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七月初移梓宫至黄辛庄行宫。
允禵扶灵,携家带口自请驻守西陵,叫京城好些知道允禵性子的都惊疑不定好一阵子。
允祉这样在府里长蘑菇的,都忍不住跑畅春园,劝自家额娘别再折腾。
皇上连亲弟弟都不容情,哪儿会对他们这些异母兄弟法外开恩啊!
虽说知道允禵强闯御前,甚至携兵器冲撞圣驾,确不是小罪过,但还是那句话。
“老爷子还在,老四就能下得了狠手,他能留老十四性命,我们这些兄弟当初可没少给老四挖坑……”
“您再跟着折腾,儿子怕是连给您颐养天年都没那个命!”
荣太妃叫儿子吓得够呛。
她跟儿媳不合已摆在明面上,三福晋董鄂氏许久不来畅春园给她请安了。
如果儿子真有个好歹,她就是拼了命给娘家挣好处,娘家也不会替她养老,她都是爱新觉罗家的人了。
叫允祉费心这么一劝,荣太妃立马闭门谢客,不再理会在外头跟后宫势力牵扯的那些娘家人。
惠太妃倒还有心力折腾,她不是为了娘家人,主要是为她嫡亲的孙儿,能攀上三阿哥。
只不等她再酝酿出什么给耿舒宁添腻烦的手段,秋收刚过没多久,朝中就突然传出一道旨意。
皇上奉太皇太后懿旨,封先廉亲王福晋郭络罗氏为超品颖慧夫人,代皇后执掌三宫秀女功德核验一事。
满京城的满汉八旗人家都摸不着头脑。
论资排辈,超品二字封号夫人,无论如何也轮不到郭络罗氏,比她德高望重,家世显赫的女眷多的是,至少不是罪臣之女。
更不要提,这会子宫里最高的位分才是妃位,废后忌日都快到了,也没有继后,代谁执掌?
最离谱的是,都知道皇上和先廉亲王虽年轻时候关系不错,可随着年纪渐长,两个人的不对付从两家女眷身上就能看得出来。
皇上怎会封郭络罗氏代皇后办差呢?
朝堂上不赞同的声音且不提,那些仗着辈分,或者跟郭络罗氏和先安亲王有亲戚关系的女眷,立马就登了廉亲王府的门。
她们要问问到底凭什么,就算问不出来……起码人多势众,压着郭络罗氏替他们家里选秀的女儿家争取点好处。
叫八福晋郭络罗氏看,这些人要么是忘了她早些年在京城的名声,要么就从来都不长脑子。
她一个孤女,当着宫里长辈都能翻脸的滚刀肉,想凭辈分和血缘关系压她?
做什么美梦呢!
郭络罗氏干脆利落叫了家丁,抓着大棒子横胸前头,将人推出大门外。
她就站在两个踩着绣球的大狮子中间,端着盏茶润嗓子,半点不打磕巴地骂了一通。
“该你们说话的时候,一个个都是哑巴,只当舌头下了酒,这会子看见好处了,一窝蜂往我们府里钻,我呸!”
“想知道我凭什么封超品夫人,有本事往御前去问,有本事闯畅春园去!你们要是不确定自个儿脑袋硬不硬,现成的棒子我乐得替你们敲打敲打!”
“为老不尊在本夫人这里不好使,论品阶我比你们高,不叫你们下跪是怕你们脏了我的地,真当我不知道你们府里那点子腌臜事儿呢?”
“再敢登门试试,惹急了我,全给你们抖搂出来,叫满京城都添几道下酒菜!”
从先前惠太妃和荣太妃的战斗力就能看得出来,时下各家女眷都要面子。
九曲十八弯的口舌官司,披上温柔婉约的遮羞布,这事儿是个女眷都擅长,她们养尊处优惯了,唯独不擅长撕破脸骂街。
尤其登门的几个年纪还不小,在家里都是老祖宗,丢不起这个人,有的当场就气晕过去,往后倒都遮着脸,生怕叫人记住自己是哪家的。
其他的就更不用说了,脸红脖子粗地扭身就走,恨不能生出八条腿儿来。
怕走慢了,再挨了棍子,那脸面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找补回来。
*
有了廉亲王府门前这一出,明面上都老实下来了。
至于朝堂上?不好意思,还真有御史站出来弹劾什么牝鸡司晨,女子不该抛头露面的话,另一个郭络罗氏的外孙也不是吃素的。
襄郡王允禟,带着弟弟允俄,还拉着宗正兄长允祺,将对方骂得狗血淋头,张嘴就是灵魂三连问——
“秀女的事儿不由女子核验让谁来?”
“让你们天天钻人家闺房里问话吗?”
“要不要脸啊,你个老不修还想往自己后宅里扒拉几个?”
气得御史吹胡子瞪眼,骂不过允禟,只能反复念叨有失体统,哭求皇上做主。
胤禛言简意赅:“老九话糙理不糙,弹劾之前,你们先拿出令人信服的章程来,朕帮理不帮亲。”
文武百官:“……”瞧襄郡王那得意的嘴脸,您这话鬼都不信啊!
可心里这么想,却没人真上赶着找不痛快。
不老实不行,郭络罗氏还是贝勒福晋的时候战斗力就不低,比谁都豁得出去,这会子都超品夫人了,谁敢触她霉头?
襄郡王就更不必说,那是碰上狗都能给两剪子的混不吝,一把年纪还能在畅春园撒泼打滚呢,有理你说得通吗?
不出半个月,新任颖慧夫人就在允祺所掌管的宗人府配合下,雷厉风行,将功德最高的九十七位三宫秀女的核验结果敲定,盖了礼部大印,以红榜的形式张贴在了顺天府衙门外头。
顺天府本就有监临乡试之权,衙门里有儒学教授和九品训导官。
就在红榜一旁摆了座儿,向来往的百姓和探听消息的满汉八旗人家,解释这些秀女的功德由来。
“延晖阁女官共计十九人,置办了大量的玲珑炉和玲珑炭和厚实布匹,只这一桩,经核验功德最高七千二,最低三千五。”
“一两银子一分功德,玲珑炉现在最贱的两钱银子一个,玲珑炭两文钱三个,这么些过冬的好物件,分发到大清各处日子艰难的百姓手中,光京城一年就少冻死上万百姓哩!”
……
“还有这官学夫人,捐献官学二十七座,人家在朝廷打仗的时候,还捐了数千车的粮食,白花花的银子直往户部抬,就是为了叫咱们过上好日子呢!”
“大家伙儿知道官学是干啥的不?就是能教人学本事的慈安堂,可比慈安堂好多了哩,不但教人识文认字,还教授君子六艺和女子德容功言,学好了可是能改换门庭咧!”
……
“这储秀宫秀女,虽说是为了得个好亲事的,可也没少做好事!”
“你们瞧瞧,这排在九十七位的舒穆禄氏秀女,功德都有四千九,这些银子可都换了御米御稻的粮种,也都分发到百姓手里了!”
……
有儒学教授撰稿,训导官们拿着木头大喇叭,整天不停歇地宣传九十七位秀女为大清做出的贡献。
时下百姓穷苦,去茶楼里听说书还要花费几文钱,舍不得的居多。
训导官们说得可比说书精彩多了,很快就引来了看热闹的百姓们连绵不断的叫好声。
耿舒宁先前一直没急着做太多改变,是在理想化的过程中跟随胤禛南下北巡,认识到了这世道的国情,知道生产力不行,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她先前拿出的很多东西都需要时间来消化,在没消化之前,想改变什么都是空话。
如今距离她拿出玲珑炭和玲珑炉都有三年了,粮食和布匹也都已经渐渐在大清推广开来。
她不是做的好事不求名的菩萨,自要叫所有人都知道,女子的本事不输男儿。
至于这些秀女家里是不是出了力,那谁知道呢,他们乐意筹谋,那就做成功女人背后的男人们好了。
郭络罗氏的效率,叫耿舒宁格外惊喜,她恨不能再多几个郭络罗氏就好了。
拿着御前腰牌可以自由进出宫闱的颖慧夫人听说后,冲耿舒宁不甚恭敬地翻白眼。
“我这身本事也非天生,都是我郭罗妈妈教的,想得我这身本事,多选多几个有野心的秀女,我替你带出来就是了。”
当然,郭络罗氏更不是菩萨性子,见耿舒宁两眼放光,她笑得比耿舒宁还明媚。
“当然,若我功德够了,颖慧夫人的名头可不够,至少也得叫我做雍夫人。”
耿舒宁:“……”雍字可是国号,这狼人比她还敢想。
不过郭络罗氏的话,也确实叫她打开了思路。
上辈子她还有助理呢,没道理这辈子都快升到女子界天花板了,还不养几个秘书吧?
巧荷她们这些暗卫出身的,功夫比一般护卫都要强,但论动脑子,连心思最细腻的晴芳,都比陈嬷嬷要差得多。
至于她岁宁女官……嗯,就不自取其辱了。
还是寻摸合适的人才到自己身边来,请术业有专攻的嬷嬷和夫人们给培养出来好了。
*
在第一场雪落下之前,京畿一带甚至河南、山东和江南三省里,关于秀女功德的消息都已经广为流传,成为佳话。
为何这么说?
因为核验过功德(积分)无误的秀女,延晖阁秀女十九,漱芳斋秀女十三,储秀宫秀女六十五,最高者得功德五万二,最低也有四千九,无一例外都得到了出人意料的封赏。
得五万二的首名秀女是延晖阁秀女,还有正好五万的次名秀女则是漱芳斋秀女,分别出自九福晋董鄂氏母家的远支和江南巨富之家的苏佳氏。
前者跟着九贝勒做生意,赚的银子咬牙全投入了户部和兵部,几乎是拿银子来砸积分。
后者虽是江南巨贾,但没有直接出银子,而是换成江南稻米、布匹等辎重,捐献给了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