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舒宁先前忙于掌管宫务和选秀之事,因着分寸,从没主动打听过边疆的形势和与之相关的朝政。
及至经张家口一路北行,途经北巡之路,去乌兰布通的路上,耿舒宁才知道,选秀还没开始,准噶尔就已经开始了数场小规模的扰边之战。
在御驾车马上,耿舒宁隐约听到追击噶礼而来的董鄂增寿禀报,噶礼带领的三千将士,已在准噶尔东路军首领策零的帮助下,与策妄阿拉布坦在和田汇合,开始了凶猛的攻击。
胤禛顾不得生怒,立刻召允禵和兵部尚书张廷玉和京郊大营将军富察马武,一起在御驾上议事。
耿舒宁在屏风后隔出的卧寝内,安静喝茶,心里有些纠结。
事到如今,她和胤禛的感情,忽略后宫的些微动静和太后等人的针对,跟后世的两口子没什么区别。
小打小闹是有,大都算情趣,他们的感情已经超越了耿舒宁上辈子谈过的任何一场恋爱。
所以她纠结,有些事情该不该跟胤禛说。
说了,她可能会被当作妖怪,即便胤禛对她有感情,也不会放任对自己的一生了如指掌的人,如猴儿一样俯瞰他至今。
不说,以胤禛心思缜密却格外多疑多思的性子,跟康熙完全不同,两败两小胜,甚至还要儿子为他雪耻的那段历史,太叫人下气了。
中间反复耽搁好几年,四大爷也累得自己猝死御书房,为后世留下了不少隐患,死了太多的人,她无法眼睁睁看着。
她习惯了相信自己,却始终无法完全信任旁人。
贝齿折磨着樱唇好一会儿,待得听到胤禛令人传旨的时候,耿舒宁深吸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就让她再造作一回吧,这是她对蓝盆友的最后一次试探,如果他不让自己失望,她就交付信任。
如果……结果不尽如人意,耿舒宁目光转向窗外,看着越来越荒凉的景色,那以后就只能跟上辈子一样,靠她自己了。
*
胤禛在见过增寿后,迅速下旨,令大军兵分两路。
一路以允禵带领,增寿辅佐,带军直奔西北,停留宁夏,与年羹尧一起攻打西藏那边的蒙军和噶礼。
一路则由胤禛亲自带领,一路往北,直奔准噶尔老巢,从背后打策零一个措手不及。
大军驻扎休息半日,进行分兵,而后就要疾行军,一路不停与青海的绿林军和北蒙军汇合。
允禵自御驾上大跨步下来,吩咐自己的副将去召集西行的将士。
他在跳下圣驾后,目光扫过在外面守门的赵松和小成子,脚步罕见地迟疑了片刻,始终未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人,蹙眉停了几息才离开。
只是他绕到后方自己的帐篷前,还没来得及让副将请带队的首领过来议事,手心里就被塞了个小巧的荷包。
低着头瘦瘦小小看不清面容的太监,甩袖子打了个千儿,压低了嗓音。
“大将军,我家主子念着您许久了,约您一见,时辰和地点都在荷包里。”
“主子说,此行一别不知岁月,请您务必前来,别叫她留下遗憾。”
允禵:“……”这话乍听没毛病,可细品总感觉带着古怪。
连允禵的护卫都误会了,诧然看向主子,这种关键时候,主子还有功夫跟人黏黏糊糊的?
那小太监也不管允禵什么反应,扭身提脚就躲进了角落里。
允禵反应过来,紧追几步,却再也不见了对方身影。
当然,允禵也没有下功夫追就是了,否则这女扮男装的小太监都近不了他身前。
紧跟着允禵的护卫纠结片刻,还是小声问:“要属下去查吗?”
允禵握紧荷包进了马车,“不必,你先退下,此事与打仗无关。”
自从收到耿舒宁的信开始,他就日夜不安寝地在思量那封信上的内容。
一开始他以为是皇兄的意思,才会吩咐完颜氏不要再做蠢事,也配合哥哥使苦肉计逼额娘退让。
但在大军出发后,他先后不动声色试探皇兄几次,发现皇兄根本不知道信里的内容,便确定那是耿舒宁夹带的私货。
这却更叫允禵心惊。
本想着直接禀报御前,但对皇兄轻易就让人逼自己归京,甚至下自己兵权的行为,他到底心有防备,还在犹豫。
眼下倒是不用了,直接将耿舒宁揪出来询问,更为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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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禛没叫人驻扎特别繁琐的皇帐,歇在跟个小房子一样的御驾马车上,一直在与大臣和即将北行的将士议事。
耿舒宁悄摸下了车。
苏培盛要在里头伺候,赵松和小成子一个守门,一个跑腿,谁都顾不上午膳的事儿。
耿舒宁将差事揽了过来,此行她留下对后宫之事更为敏锐和细致的晴芳,带上了巧荷和巧静。
“巧静去御厨那里盯着。”耿舒宁吩咐。
“若是有人问起我,就说我去找太医,采摘些下火的新鲜草药备着。”
巧静恭敬应是,等她离开后,耿舒宁却又吩咐巧荷。
“叫晴锦带九卫三分之一的人护送太医去采药,另外三分之一在三里外的小土坡附近警戒,剩下的人由你带着保护我。”
巧荷什么都没问,只点头后留下人护在耿舒宁身侧,直接去办差事。
先前给十四贝勒送那种古怪的消息,巧荷都没问,这会子自然不会多话。
耿舒宁带她不带晴芳,也有这方面的考量。
不多会儿,巧荷就牵了两匹马过来,其他人也都牵着马,有人身后还跟着常院判在内的几个太医。
耿舒宁翻身上马,她跟胤禛腻歪的场地已经越来越多,马场也是其中之一。
有阵子那狗东西食髓知味,去了好些次,虽然大多时候她是躺回来的,但倒也学会了骑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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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马快行一刻,到三里外的小土坡前,九卫带着太医继续往周边去,剩下的人也都散开,只有巧荷跟几个女卫跟在耿舒宁身后。
绕到土坡后,看到单身赴会的允禵,耿舒宁顿了下,笑着走过去。
“十四爷,劳您守着我们之间的秘密,岁宁在这里谢过了。”
允禵面无表情,“你一个女子,怎么知道那么多将领在军中安排,还有他们背后之人的?”
耿舒宁笑得灿烂,“也许您听过,京城有些不为人知的包打听,只要付得起银子,想从后宅里探得些许消息,并不难。”
允禵冷笑:“少在这里跟本贝勒打岔,爷确实不知道,京城还有人,胆大包天到敢打听这种事儿,再者,你又如何得知大军布防安排的?”
岳升龙眼疾严重,虽仍是四川总督并绿林军统领,实则已经是其年仅二十的二子岳钟琪负责具体军务。
再者,鳌拜之孙达福,也因鳌拜连累被发配蜀地。
允禵因其将才,才刚提拔了他做青海驻军副都统,年羹尧就到了。
此事他确信连皇兄都不知道,耿舒宁却又知道了。
她甚至直指四川巡抚张广泗乃是安亲王岳乐一系,与噶礼相交甚密,噶礼能过宁夏直入和田,少不了张广泗的帮忙。
如果此事是真的,军中布防一旦被泄露出去,即便青海驻军再多,此战也必败无疑。
“我自有我的法子,十四爷可知,你们军中如今训练的法子,还是我想办法得到的?”耿舒宁微笑。
“我想问十四爷,我若告诉你,我还得知了一个重要消息,事关此仗要打多久,会不会赢的关键,却有可能连累十四爷被幽禁,您敢听吗?”
震得胤禛瞠目后,耿舒宁也没叫他开口,直接道:“您想好了再说,我是万岁爷的人,必要时,我不会瞒着他。”
允禵没再问耿舒宁的消息来源。
耿舒宁能成为叫满八旗女子都羡慕的女人,稳稳当当立在皇上身边,甚至一个女子随军出征都发生了。
皇上为她挡下了一切反对,她有什么令人惊异的手段,也不足为奇。
这样的手段不肯叫旁人知道,就更不奇怪了。
他转身看向远处的荒地,沉默下来。
身为大将军,他自然是想赢,想要军功叫自己挣个铁帽子亲王。
可如果赢的代价是被皇兄忌惮,被幽禁一辈子……他有必要非得打这一场胜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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耿舒宁回到御前时,大军已先行开拔。
胤禛仍皱着眉站在堪舆图和沙盘前,时不时挪动着上头的旗子,一脸深思模样。
放在一旁的肉龙和绿豆粥都不见热气儿了,盛夏天儿里吃着倒是也适宜。
耿舒宁风尘仆仆跑了一路,又累又饿,在一旁的铜盆里略擦了擦脸上和手上的尘土,一屁股自坐在软榻上,拿起来就吃。
吃着还要吧嗒几下嘴:“哎呀这肉龙真香,刚才我闻着那方便面的味道也很香呢。”
“绿豆粥喝着下火,我记得有人爱上火,动辄牙疼起燎泡的,不喝我可喝啦?越走越干燥,早喝早预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