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用午膳,胤禛和耿舒宁也没胡闹多久。
亲热过一回,叫有心人知道养心殿叫了水,俩人便靠在一起商量学堂的事儿。
作为皇帝,胤禛很清楚,启民智会影响君权神授的天家影响力。
古往今来,没有一个皇帝愿意叫治下的百姓长脑子,知道得越多就越不好管束。
所以胤禛看到巧荷请林福呈上来的《幼小初学堂计划书》,第一时间就想将那沓纸扔掉。
简直是胡闹。
也许是耿舒宁给过他无数次惊喜,胤禛也莫名害怕她会露出失望的眼神,哪怕头疼,还是打开了那份计划书。
果不其然,内容叫胤禛极为惊喜。
这却并非康熙看到的版本,利弊分析和大胆举措写得一清二楚。
即便朝廷加开恩科,那些自大清各地奔赴京城而来的学子,无论是世家子还是寒门,背后都多多少少会有各方势力的渗透。
即便没有被权贵影响,待得他们一步踏入朝堂,在权势和富贵的眼花缭乱中,也未必会记得自己为国为民的初衷。
胤禛见过太多曾为保护百姓挣扎得头破血流之辈,最后却比其他贪官贪得更多,为恶更深。
他最恨这些贪官污吏,年后等着推行下去的火耗归公和养廉银,就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
耿舒宁送来的学堂计划书,给了他另外一种思路。
这学堂办在皇家名下,所有的先生包括山长,都由胤禛来决定。
教什么,怎么教,如何塑造和影响他们的忠心程度,都以最容易受影响的孩提时候开始。
即便没有才能入朝堂的男孩,还有耿舒宁坚持要加入的女学,同样可以学习各种生存技能,为各行各业乃至粘杆处输送干才。
胤禛很清楚,学堂短时间内见不到成效,但皇家在百姓们之间的感官会越来越好,甚至一定程度上可以缓解满汉矛盾。
待得几年,十几年过去,忠心于他的这群孩子一旦走出朝堂,就会成为他手中最锋利的刀。
比粘杆处和已经初见乱象的八旗将士更锋利,将他想要推行的政策最大限度地推广出去。
胤禛紧紧搂着耿舒宁,不住在她脸颊上啄吻:“有时候朕都不知道,你在梦里到底经历过什么。”
到底是沧海一粟的匆匆路过,还是在什么仙境里真正活过一遭?
这小狐狸身上的嚣张,自在,还有某些时候的愚钝,粗心,完全不像这个世道的女子。
胤禛不是不想弄明白耿舒宁的古怪之处,他的掌控欲丝毫不比自家老爷子差。
可他有种直觉,若他坚持弄明白耿舒宁的一切,他会失去这个小狐狸,这才是他一直克制的缘故。
耿舒宁懒洋洋歪着脑袋,小手不老实地在属于自己的领地上游移着,听到胤禛略有深意的话,也只轻笑,并不回答。
上辈子于她而言,确实更似一个魂牵梦绕的仙境。
也许在那里,她没了亲人,一切都得靠自己摸索,吃不知道多少苦才有收获……但若有机会,她依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回去。
那是家啊,有朋友,有未来,有自由的家。
不像这里,做什么都要动八百个脑子。
想启民智,都得加入一些有利于皇权的部分,往后也少不了要跟那些迂腐的卫道士对抗。
想到这些本没必要的麻烦,耿舒宁就有些烦躁。
“办学堂的好处您知道了,阻力您也清楚,到时候势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宫里必须立起规矩来,选秀之前就得把规矩宣扬出去,才能选合适的女子入宫,时间紧迫,光凭咱们俩可不够。”
她抬头,捧着胤禛的脸蹭蹭他鼻尖,笑得狡黠,“太皇太后和太上皇那里,可就得指着您来说服他们啦!”
胤禛没错过她眸底一闪而过的腻烦,抚了抚她的黑发,声音不自觉温柔下来。
“交给朕,先用膳吧。”
*
除夕一大早,宗亲命妇和后宫妃嫔都在太后的带领下,早早去了寿康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几乎所有人都期待能见见那位备受皇上宠爱的岁宁县主,尤其是后宫妃嫔。
养心殿两天叫了三回水,白日里那狐媚子都勾着皇上乱来,简直是不要脸,有一个算一个都有捅刀子的心。
岂料耿舒宁就待在养心殿,哪儿都没去。
祭灶时候,皇上奉太皇太后、太上皇和太后在养心殿,浩浩荡荡走完了流程,吃过胙肉就叫散了,没给任何人机会说话。
大家又等着除夕宫宴,结果宫宴上也没见着耿舒宁的身影,后宫妃嫔却得知,自乾清宫宫宴回去后,养心殿又叫了水。
恨得眼珠子都要沁血的妃嫔,初一继续蹲耿舒宁,一直蹲到初五迎财神,都没见着这个让皇上夜夜笙歌的狐媚子。
别说命妇好奇,宫妃也忍不住了。
不是没人试探着在太皇太后跟前上眼药,说耿舒宁不敬太皇太后和太后,身为皇上的女人,却不过来给长辈请安。
太皇太后一如过去万事不理的乐呵老太太,不接这话茬。
“岁宁那孩子孝顺,这些日子天天在御膳房,忙着太上皇和哀家的膳食呢。”
“哀家倒是不需要她请安,还是太上皇的身子更重要些,怎么,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见那丫头?”
暗暗挑拨的妃嫔被堵得没话说。
怎么说?
都知道耿舒宁到底是在膳房里,还是腻歪在龙床上。
但太皇太后都这么说了,她们非要将人提过来……这不是置太皇太后和太上皇的身子于不顾吗?
谁也担不起不孝不忠的名头。
只是后宫里的妃嫔,还有与后宫牵绕不少的宗亲命妇,都是后宅里杀人不见血的佼佼者,自是不肯就这么算了。
*
初五皇上一开笔,就在朝堂上抛下要选秀的旨意,令内务府和礼部加紧督办的消息。
谁也不知道皇上要让谁来主持选秀,有资格的无非是太皇太后、太后和齐妃,但三人都没听皇上提过。
大家就更坐不住了。
初八立春祭,皇上奉太上皇在先农坛,率文武百官行籍田礼,祭祀迎神,三跪九叩于先农,祈祷五谷丰登。
太上皇亲手捧着御米,奉于先农祭台前,敬告农神朝廷得到的良种。
胤禛亲自将御米种下,再由工部尚书宣旨告知大臣们御米的收成。
得知御米亩产二百公斤,甚至不用轮作,可以立刻种植其他绿肥作物后,所有官员都大为震惊,跪地高呼农神庇佑大清。
春耕大典也有提早选好的地主和名声极好的百姓、老庄稼把式来观礼。
得知御米的存在,观礼的百姓们激动得涕泪横流,跪地高呼万岁,久久不息。
这山呼海啸的动静,引得几里外,在禁卫军守卫的外围观礼的百姓们都好奇不已。
早被叮嘱过的托合齐,派人提前告知百姓们御米良种的存在,外围的百姓们更激动。
能进去观礼的家里都还算是好过,反倒是外围的百姓,多是穷苦人家。
能提高产量的粮食,明晃晃的就是保住家里好几条命的存在。
他们跪地激动高呼万岁的声儿,一点不比外头小,里外竟隐隐呼应起来,令得山林间的鸟儿惊飞一片。
山呼万岁,鸟兽齐鸣,如此大的阵仗,令得见证的文武百官和宗亲都震惊不已。
这是春耕典礼头一次声势浩大到如此程度。
不管对太上皇,还是对皇上,他们都不得不低下头表示臣服,再没人敢把小心思放到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