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自太和门一路进了寿康宫。
按规矩而言,太皇太后本该住在慈宁宫。
当初那场意外来得太快,慈宁宫坍塌了大半,反倒稍小一些的寿康宫只掉了几片瓦,主体建筑丝毫没损坏。
胤禛登基后,太皇太后因为没了好几个孙儿,又叫慈宁宫的动静惊着了,身子骨不好,跟着太上皇搬到了畅春园。
这倒也不耽误太皇太后搬宫。
可太皇太后已经在寿康宫住了几十年,习惯了,感觉慈宁宫自打姑姑走后物是人非,也不知道自个儿还能活多久,不同意搬宫。
谁也不敢勉强太皇太后,倒是给了太后体面,叫太后搬进了慈宁宫去。
私下里有人说,这也证明太上皇给皇上母子体面,明着表示愿意禅位,认可胤禛为帝。
“其实这都是那些文臣拍马屁呢。”乌云娜帮着自家主子跟耿舒宁翻译太皇太后的朴实言论。
“长眼的都看出来哀家的寿康宫更结实,是长生天替姑姑庇护哀家呢。”
“现在的慈宁宫是后盖的,姑姑住的地儿,早搬行宫去了,哀家才不稀罕内务府那帮子蛀虫起的宫殿。”
“就算不住慈宁宫,乌雅氏也不敢在哀家面前耍威风,离姑姑最喜欢的地儿还近些。”
耿舒宁在慈宁宫做女官许久,知道太皇太后说的是慈宁宫花园。
里面的咸若馆,是孝庄皇后最喜欢待的地儿。
太后不爱去慈宁宫花园,她宁愿去御花园走动,也很少进慈宁宫花园。
明面上说是对孝庄皇后的敬畏,实则是太上皇提前吩咐过,不许人随便进去。
耿舒宁还挺想去看看,从温泉行宫出发的时候,就陪在了太皇太后身边,打算先陪太皇太后在寿康宫住。
苏培盛很快就过来了,苦着脸跟在耿舒宁身边劝。
“岁宁主子可想清楚了,这几日太妃们都要从畅春园出来拜见太皇太后,后宫的主子们也不例外,寿康宫热闹着呢。”
“万岁爷现在封笔,得初五以后才能正式立您为奉御女官,以您县主的身份,要是碰上了,若老祖宗一个错眼没盯住,少不了地要给您添腻烦。”
耿舒宁越听,脚步越慢,她知道苏培盛是替自家主子忽悠人的,可她还是被忽悠住了。
可恶,在后宫里生活的女人实在太擅长这一套。
她不怕麻烦,但可以避免,还有蓝盆友陪睡,那自然是——
“老祖宗,御膳房那边这阵子管着您的膳食,岁宁实在放心不下,提前过去看看,这几日就不在寿康宫陪着您了。”
太皇太后冲贴身婢女眨眨眼,她说什么来着?
乌云娜失笑,对耿舒宁恭敬道:“县主只管去,主子这边还劳烦您费心。”
*
耿舒宁臊着眉眼被抬去了养心殿,一进大殿,瞅着其他人不敢抬头的功夫,就在胤禛身上锤了一下。
老姜啥都知道,辣味儿都崩她脸上了。
虽然耿舒宁不要脸,可也被辣得俏脸滴粉露羞。
胤禛哼笑了声,拉她坐在罗汉榻上。
“不是说进宫来陪朕,朕叫人提前候着你,你倒是头也不回跟着皇玛嬷走了。”
“这笔账朕该跟你好好算算吧?”
苏培盛挥挥手,准备叫宫人们都退下去。
瞧两位主子那眼神拉丝儿的模样,估摸着这账要身体力行地算,他们得有眼色。
只是还不等苏培盛带人退下去,赵松就脚步匆匆进了门,脸上又是为难又是急切。
耿舒宁瞧见,好奇问:“怎么了?”
赵松迟疑了下,偷偷看自家主子,没敢说话。
胤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自个儿身边的奴才,他还是能看懂几分的,心知怕是不好叫耿舒宁知道的事儿。
他立刻起身,“应当是前朝的事儿,朕先——”
“爷等等,您可别忽悠我什么都不懂。”耿舒宁似笑非笑打断胤禛的话。
如果是几个月前,她说不定真就叫胤禛忽悠住了。
可北巡时,胤禛都没避着她。
这阵子康熙和太皇太后又跟她说了许多前朝后宫的辛密,她可没那么好忽悠了。
她慢条斯理拉着胤禛的大手轻晃,似是娇嗔更像威胁的娇软出声——
“岁宁回宫不就是为了伺候您么,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
她含笑看赵松一眼,“莫不是什么事关大清生死存亡的大事?要不要派人去乾清宫知会一声?”
胤禛:“……”他都不知道这小狐狸现在怎么跟老爷子关系这么好的。
但……竟也不意外。
他无奈看赵松:“在这里说。”
赵松低垂着脑袋,干巴巴禀报:“回,回主子爷,永和宫送来消息,说三阿哥起了烧,一直哭着要阿玛……”
“永和宫的大宫女春和来御前请示,若万岁爷得闲,请您去看看三阿哥,怕三阿哥哭狠了伤身。”
耿舒宁挑眉,这手段太皇太后也吐槽过,后宫里拿孩子做筏子争宠的,实在是再平常不过。
好些孩子就是这么没的。
不只是太皇太后厌恶,她听的时候也厌恶,真心疼孩子的,谁舍得这么折腾?
她意味深长扫胤禛一眼:“皇上要去看看吗?小孩子哭多了确实对身体不好。”
胤禛莫名有些头皮发麻,只面上没表露出来,还是面无表情的冷冽架势。
他只淡淡道:“朕又不是太医,你去永和宫传话,若是太医伺候不尽心,就换太医,若是熹嫔不会照顾孩子,就将三阿哥送去延禧宫。”
耿舒宁唇角微微上扬。
先前耿舒宁整治钮祜禄静怡的时候,就将她送去了私下联手的懋嫔宫里。
省得钮祜禄静怡仗着鼓起来的肚皮,以为自个儿揣着块传国玉玺呢。
这会子胤禛如此安排,跟耿舒宁先前所为,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惯这坏毛病,谁也别想拿孩子做筏子。
苏培盛和赵松很快就带着人退了出去。
*
耿舒宁先发制人,将胤禛推坐在罗汉榻上。
“我迟了一个多月回宫还有人针对我,要是我早回来,她们岂不是要生吞活剥了我!”
怕胤禛不懂,她干脆说得更明白点。
“熹嫔这一出,未必是知道我在御前,可我在御前,也不能拦着您心疼自个儿的儿子,无论您去不去,我都里外不是人!”
“您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一旦胤禛被从耿舒宁身边截走,她这奉御女官就会成为后宫的笑话。
胤禛若是不去,万岁爷宠爱一个寡妇,不顾皇嗣安危,被狐媚子勾得色令智昏的流言也少不了。
先前被压下去的惑星一说,少不得又要起波澜。
在耿舒宁印象里,钮祜禄静怡是个心直口快的,不比佟思雅那么有心计。
可如今看来,心直口快大概也只是伪装,人家唱戏的本事也不差,心计比佟思雅更胜一筹,阳谋都敢玩儿到御前来。
胤禛顺着耿舒宁的力道,将她面对面抱在腿上,含笑看着她造作。
待得耿舒宁瞪眼,他才低头亲了亲她的眼皮子,生怕她瞪疼了眼珠子。
“只要朕不遂她们的愿,这宫里到底是朕说了算,流言也上不了台面。”
“熹嫔她们不会做无用功,宁儿猜猜看,她们还有什么目的?”
耿舒宁扬着小脸,眯起眼享受蓝盆友轻柔的啄吻,认真思考。
短时间内想让她跟土著一样思考太难了,她还是用策划思维来发散。
熹嫔这一作为,必定有她的目的,甲方(后妃)诉求无非就三点,母家荣光,自身地位,子嗣前程。
熹嫔是钮祜禄分支,自打她有了三阿哥以后,跟钮国公府的关系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