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东很快出现, 是个眉目慈祥的老太太。
知道他们是从大老远的边疆过来,还是军属,老太太又主动减免了五块钱的房租, 让他们只给十五块, 还热心的告诉他们在哪买煤,买粮, 最近的供销社、副食品店、商店在哪里。
杨秋瑾万分感谢地送走房东老太太, 回头对大家说:“只有两间屋子, 咱们这么多人怎么睡。”
陈天佑说:“妈,你跟爸爸、妹妹一起睡,奶跟外婆睡一间屋, 我就睡客厅, 反正客厅有个沙发可以当床, 我应付着睡。”
临近期末中考了, 陈天佑生怕爸妈不带自己来首都玩, 来首都之前,专门找到杨秋瑾, 让她兑现之前答应他的事情, 就是带他一同去首都玩。
杨秋瑾差点笑死, 她本来就想着要带一家人去首都玩,这其中就包括陈天佑,也没废话, 爽快的替陈天佑向老师请了十天的假,这一路过来,陈天佑都格外的懂事贴心。
孩子这么懂事, 杨秋瑾也格外的欣慰,“那行吧, 就这样住吧。”
妹妹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到主卧,一下扑到北方特有的大坑床上,在床上满床打滚,笑得特别开心。
陈胜青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摆弄着房子里一个坏掉老钟表的陈天佑,心里颇不是滋味的对杨秋瑾说:“我们折子里还有多少钱?如果有钱,我们要不在首都买套房子,方便你和孩子住,以后就算不住了,也能租出去,每个月像我们的房东老太太一样,一年赚不少租金。”
杨秋瑾听得心动,把随身背得存折拿出来一看,“只有三千多块钱,能在首都买到房子吗?”
三千多块钱,这在大部分人眼中绝对是笔巨款,但要来买首都的房子,还是差了点。
陈胜青皱着眉头说:“买是能买,买不到好地段的房子,买些偏僻地段的旧房子还是够的。如果我们要买房子,最好买地段好点的,主要是方便你和孩子。”
“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想着要在首都买房子。”杨秋瑾放下手中的存折,脑中灵光一闪,“你该不会心疼天佑睡客厅吧?没看出来啊,你这父爱,不显山不露水的,为了让你儿子睡在房间里舒服一点,居然想花大价钱买首都的房子,你可别忘了,他跟你玩一个星期就得回边疆去。”
陈胜青不自在地把在床上乱跳得天星稳住道:“我们是玩一个星期,不过等天佑放了暑假,他还会再来首都跟你们一起住两个月,不然我工作忙,家里没个大人看管他,你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家里?”
“他今年十二岁了,已经是半大的孩子了,就算他一个人在家里,他也能照顾自己,你担心什么。”杨秋瑾看着他无声的笑。
陈胜青别开脸说:“过几天咱们去蔡教授的家里,拿他们交代的东西,我托人卖钱以后,有足够多的钱,我们就买套四合院吧,不用太大,够咱们一家人住就行。”
杨秋瑾无所谓的收拾着行李说:“你想买就买。”
陈胜青很少坚持要买什么东西,他要坚持在首都买房子,杨秋瑾不光不反对,还会全力支持。
在杨秋瑾的眼里,钱是死物,哪怕攒钱辛苦,哪怕一下花光存折上的钱让人心疼,但只要陈胜青不乱花钱,把钱用在他觉得正确的地方,她都支持。
再者,她跟陈胜青还年轻,都能赚钱,钱花光了,他们再攒就是,想买的东西若不是及时买了,过后想买,也没有了当初想买的那股新鲜劲儿。
好在他们来得是夏天,首都并不冷,一家人只是把自己带得床单铺在炕床上,晚上再用一件大点的衣服盖在身上,连被子都不用,也不会冷。
因为刚来首都嘛,又连坐三天三夜的火车,一家人都累得不轻,大家没急着去玩,就在家里好好的睡了一晚上,补足精神。
第二天一大早,陈胜青就托人弄来了煤块,在院子里用一把锤子,把煤块锤得邦邦响,锤成粉末之后,又向隔壁邻居借蜂窝煤炉磨具,做蜂窝煤块。
这年头的蜂窝煤,都是自己买回来做的,没有现成的蜂窝煤卖。
隔壁邻居是一对土生土长的老北京夫妻,姓牛。
牛大爷听见敲门的声音,把门打开,看到一个留着寸头,长相特别英俊,站姿笔挺的男青年自我介绍说:“您好大爷,我是租住在您隔壁的邻居,我是来自边疆阿瓦地区边防部二团,我姓陈,我的妻子是边疆天山农场副养殖场的场长,姓杨,她要在首都的党校学习半年,要在隔壁住上一段时间,我敲您的门,一是想跟您借借您家的蜂窝煤磨具用用,二是想向您表明我们一家人的身份,日后咱们邻里相处,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请您只管提,我们尽量改正。”
“啊呀,你们是从边疆来的军官干部啊,失敬失敬。”牛大爷笑着把陈胜青往院里领,“边疆是个好地方,可惜那边的条件太过艰苦,你们在那边守护边疆,建设边疆,一定很辛苦吧。”
陈胜青很有礼数的踏进院子,站在院子门口,避免冒犯老人家,笑着道:“不辛苦,守护边疆、建设边疆是我们这代人应该做的事。”
牛大爷的妻子把蜂窝煤磨具拿出来,递到陈胜青的面前,上下打量这他说:“小伙儿,你今天多大了,长得也忒俊了,像电影里的白面小生,一点也不像是在边疆风吹日晒过的模样。”
“大娘,我已经三十六岁了,再过几年奔四了,我带得有军官证,您们看看。”陈胜青也知道自己这张脸走出去,没有说服力,别人不会相信他来自边疆。
他把军官证随身带着,递给牛大爷夫妻看,“那边风沙日头大,大部分人都被晒得很黑,我从小皮肤就这样,晒不黑。”
牛大娘接过军官证一看,看到上面更年轻的证件照,还有边疆军区摁得钢戳,不可置信地喃喃道:“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怎么看着还像二十五出头的年轻小伙儿,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恰好杨秋瑾醒了,怀里抱着小天星,身后跟着陈天佑,母子三人走到他们家门口打招呼。
牛大娘看到两个皮肤雪白,粉雕玉琢,跟陈胜青有五分像的孩子,一下就相信了陈胜青的话,笑着跟陈胜青说:“你真是好福气,妻子长得漂亮,跟你一样年轻,孩子一个比一个白净好看,都说边疆地区苦,倒没想到你们一家人在那边养得这么水灵。”
杨秋瑾笑道:“大娘,边疆地区可不光是光秃秃的戈壁滩、漫天的黄沙沙漠,那里有数不清的河流湖泊草原,漫山遍野的鲜花、草丛,山上长满高大漂亮的枫树、白杨树等等树木,还有数不清的田地,种着绿油油的庄稼,各种甜甜蜜蜜的水果,边疆美得很,也很养人,欢迎你们有空到边疆玩。”
牛大娘听得心生向往:“看来是我呆在这四九城太久了,思想都被困在这里,盖以偏论了,等我儿子儿媳有空,我也让他们带我去边疆,看看祖国的大好风光。”
“好啊,到那时,大娘您记得给我们拍封电报,我们来迎接你们,带你们一起玩,尽尽地主之谊。”
“那感情好。”
经由这么一交谈,牛大娘就喜欢上了陈胜青一家子,还很热心的跟周围邻居宣传了一通远道而来的边疆客人,让大家对这一家人多照拂一点。
不大一会儿,东家一把葱,西家一把菜,搬送自家不用器具的,把陈家的小院堆了个满满当当。
吴淑莲感叹道:“还以为这大城市里的人,会看不起咱们乡下的人,不愿意跟咱们多交谈呢,没想到这首都的人,这么热情,送这么多东西过来,真让我不好意思。”
李秀娥在院子里折着一把空心菜说:“大城里的人,也分好人坏人,有看不起咱们乡下人的,自然就有看得起得,不管是哪个地方的人,人家对咱好,等寻了机会,咱们还回去就行了,这街坊邻居,有来有往才好呢。”
“还是你比我想得通透。”吴淑莲坐在她对面,跟她一起折着菜,“我要能像你这样洒脱就好了,也不至于吃一辈子的苦。”
李秀娥把折好的菜放进菜盆里,学着之前隔壁牛大娘教得法子,压着院子里的水井,把地下水压出来说:“你呀,就是心太软,拿不起,也放不下,你说你都苦了大半辈子了,眼看见一只脚都踏在棺材里,你那男人又不能给你遮风挡雨,反而风雨都是他给你带的,他除了那张皮囊好看点,其他一无是处。你两个女儿都已经长大,成家立业,都很孝顺你,你还有啥不能舍弃放下的?你想想,你要一直跟着你那个没用的男人,你能有今天的日子,能来到首都,见识首都的繁华吗?
亲家母,你别怪我多嘴,我是心疼你,才劝你,你要跟秋瑾她爸离了,以后你后半生就为自己活,就自己潇洒过一辈子不好吗,何苦跟他一直纠缠,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比谁都累。”
吴淑莲默默听着,半响才说:“李大姐,你说得我心里都明白,你说得很对,咱们女人,从出生开始就注定要劳累一辈子,如今我两个女儿都长大了,这么多年,我也没从孩子他爸手里讨到什么好,反而家里家外所有的活儿都是我来干。我是又当爹又当妈把孩子拉扯到,他跟大爷一样的就在家里享清福,还打骂我跟女儿,跟村里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牵扯不清。
以前是我傻,看不清,拎不清,如今我都活到这个岁数了,我也不愿意再跟孩子他爸拉扯不清了,这次回去,我说什么都要跟他离了,以后潇潇洒洒的过我自己的日子。”
李秀娥笑起来:“你能想通最好,希望你能说到做到,对你自己好一点。别以为天底下就他一个男人,你跟亲家公离了婚,你要想再找,凭你的相貌,你多收拾收拾,多打扮打扮,还能再找一个好男人嫁。”
吴淑莲也笑了起来,“李大姐,你就笑话我吧,我都一把年纪的黄脸婆了,谁还会要我啊,再说了,我要真改嫁,秋瑾跟秋月不得骂死我。”
“妈,您放心,我跟妹妹绝不会骂您,我们绝对支持您改嫁。”往厨房搬完蜂窝煤的杨秋瑾,出来听到她们的话后,立马表态,“只要您看中的人对您好,不管是谁,不管多大年纪,我们绝不会反对。”
李秀娥斜眼倪吴淑莲,“听见了吧,你两个女儿思想开明着呢。”
“秋瑾,你就跟你婆婆洗刷你妈吧。”吴淑莲脸色红红,心里对离婚的事儿,又坚定了几分。
这一天的饭菜,都是他们自己做得,吃完哪也没去,煤炉烧得旺旺的,大锅里烧着热水,一家人都舒舒服服的洗了澡。
唯一不好的地方,他们住的地方没有厕所,得拎着洗澡水去公厕洗,虽然分了男女公厕,但在公厕里面洗澡,给人感觉怪怪的。
陈胜青在杨秋瑾面前第二遍说:“得买个有厕所,有院子的房子,以后洗澡上厕所都方便,不用跟人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