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繁星点点, 部队大院却黑灯瞎火,没有一点亮光。
惧怕黑夜的陈天佑双手紧紧搂着杨秋瑾的颈子,像只八爪鱼一样窝在她的怀里, 小脸贴着杨秋瑾的脸, 看起来特别的乖巧可爱。
许久没好好相处的儿子变得这么乖巧,杨秋瑾心里软软的, 没有像以前一样让天佑下来自己走路, 忍着自己干完农活, 还有初次骑马回来,全身都痛的不适,抱着天佑从大院大道回家。
到了家里, 陈胜青看出她的不适道:“你累了一整天, 去客厅歇着, 我把兔子处理好, 再做晚饭吃。你今晚想吃什么?吃完我给你烧洗澡水。”
“这么晚了, 做些简单好消化的吃食吧,你把兔子剥皮之后用盐稍微搓一下肉, 免得臭了。”杨秋瑾把陈天佑放下, 看了下手表, 都快晚上十一点左右了。
她早就饿得不行,现在整个人是又累又饿的状态,只想随便吃点东西, 洗完澡睡觉。
“好。”
陈胜青没有二话,把羊肉奶疙瘩放好后,从厨房里拿出一把小刀, 拎到院子右侧的角落,把四肢野兔子麻利的剥皮去内脏, 用清水洗干净后,拿盐稍微腌制,放在一个大盆子里盖好,开始做饭。
客厅里,陈天佑靠在杨秋瑾的身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白天他在学校做了什么,遇到了什么事情,到晚上在李家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叽里呱啦说了个遍。
杨秋瑾耐心的听着他说话,时不时附和一两句,身体越来越疲倦,天佑也没有停歇的意思,她满心无奈,只好从厨房拿来两块巴特妻子给的酸奶疙瘩,递一块给他吃:“这是哈萨克族婶婶给的酸奶,你试试。”
天佑对她是绝对的信任,拿起酸奶就往嘴里嚼,这一嚼,好家伙,吃进嘴里险些没吐出来。
“妈妈,这也太难吃了。”天佑皱巴着小脸,十分想吐。
这酸奶酸得不行不说,还带着牛奶独特的牛腥气,还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味道,天佑觉得自己像在吃什么毒药一样,根本吃不下去,又秉持着不能浪费食物的原则,苦着一张脸艰难下咽。
杨秋瑾也吃了一块酸奶疙瘩,跟他得反应一样,也好不到哪里。
不过她知道这酸奶疙瘩是游牧民族眼里的金贵食物,是用牛奶慢慢发酵熬制的,一块奶疙瘩,营养可比吃好几斤肉好,也就默默地把剩下的奶疙瘩收起来,让陈胜青吃。
厨房里叮叮当当,杨秋瑾担心陈胜青不太会做饭,想了想,还是决定去厨房看看。
陈胜青正在厨房一个面盆里揉着一团面,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一次揉面,不太会弄,他的脸上头上身上都沾不少面粉,在厨房昏暗的油灯照耀下,看起来相当滑稽。
杨秋瑾站在厨房门口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噗嗤笑起来,“你这是揉面,还是吃面啊。”
“......”陈胜青回头,俊脸微黑,“要不,你来做?”
“别,我身上乏得很,你来做。”杨秋瑾走进厨房,凑近看了看,“你打算做什么?”
“羊肉面片汤。”陈胜青朝案板上昂了昂下巴。
那里放着一大块大羊腿肉,那是巴特妻子给的,他切了一小盘子肉片下来,放在那里备用。
“刀工不错,羊肉切得很薄,大小均匀,一会儿下锅,稍微烫一下就熟了。”杨秋瑾看一眼 ,毫不吝啬地对他进行夸赞。
陈胜青神色淡淡,“我不是天佑,不是你儿子,不用随时随地夸我。”
原来他都知道啊,杨秋瑾尴尬的笑了笑,“我那是对你由衷的赞赏,你要是不喜欢,我以后就不说这些话了。”
“没有人不喜欢赞扬。”陈胜青低头,把揉好的面团盖上锅盖,让面稍微醒一会儿。
“那你是什么意思?”杨秋瑾看着他拿起一张布,把案板擦拭干净,“我以后还要不要夸你。”
“你想夸就夸,但不要把我跟天佑一样当成小朋友看待,我是你丈夫,不是你儿子,要区别开来。”陈胜青看她一脸迷茫,也不跟她猜哑谜了,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杨秋瑾安静片刻,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俏脸扬起一抹笑容,“陈胜青,你该不会在跟你儿子吃醋吧?”
心思被戳破,陈胜青有一瞬间的不自在,很快他目视着杨秋瑾那灿若繁星的双眸,嘴角微勾,嗓音低沉承认道:“是啊,我是在吃醋。”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十分暧昧,杨秋瑾与陈胜青对视片刻,有些慌乱的撇过头道:“你一个大男人,跟孩子吃什么醋。”
陈胜青对此没再说什么,低笑两声,走出厨房,进到房里拿上一个手电筒,对正在客厅无聊玩纸片的陈天佑道:“儿子,走,跟爸去摘菜。”
“好哎!”
菜地就在院子里,杨秋瑾一个月前种的菜,都陆陆续续长起来,可以吃了。
陈胜青平时对陈天佑不苟言笑,严厉教育,不过在孩子不调皮捣蛋,不搞事惹事的时候,他还是会变成和善温和的父亲,无论做什么都会叫上陈天佑。
陈天佑的世界很单纯,很简单,有人无时无刻记挂着自己,哪怕是叫自己去做摘菜这种小事情,只走一小段路程,他都会觉得自己是被父亲需要,是被父亲认可的。
以往对父亲的不满顷刻消失,陈天佑高高兴兴地牵着陈胜青的手,走去院子里摘菜。
父子俩打着手电筒走到左侧的院子里,那里种得有蒜苗、葱、韭菜、空心菜、小白菜等等,都有半腿高,长得郁郁葱葱。
因为煮面片汤,要不了多少青菜,陈胜青掐了一把嫩绿的空心菜,让陈天佑帮忙掐一点小葱。
谁知道陈天佑不愿意帮忙,看到他掐菜,还捂着鼻子说:“咦,爸爸,臭臭。”
陈胜青挑眉看他,“哪里臭了?”
“菜臭!”陈胜青指着面前一小溜的小葱蒜苗,捏着鼻子道:“妈
妈往上面倒过屎尿。”
杨秋瑾很会种菜,这些菜还是菜苗的时候,杨秋瑾就跟在乡下一样,不嫌弃臭,从厕所粪坑里舀出粪水往菜地里浇,隔三差五还把陈天佑屋里的小尿桶兑水,往菜地里撒。
偶尔还把蜂窝煤炉烧完的土打碎,跟她找来的干草烧成的草木灰,混合在一起洒在地里。
这些菜就长得很好,尤其是院子右侧那一垄的红薯藤,都长得有一米多长了。
本来在厨房烧火的杨秋瑾听到这话,走出厨房,叉腰骂道:“你这臭小子,才说你这段时间听话乖巧,不挑食了,这又挑剔上了!我们乡下人家种粮食,种瓜果蔬菜,不都是这样沤肥种得,你要嫌臭,那今晚你爸做的羊肉面片你就别吃了,反正磨面的麦子也是用屎尿种出来的。”
50年代的种植技术十分落后,尤其边疆地区,因为大部分土地都是开垦的戈壁荒地,土地不够肥沃湿润,除了要大量的修建沟渠进行灌溉,排除土壤里含有的大量碱性物质外,还得想办法给土壤施肥。
这年头的化肥工厂还很少见的,且一袋化肥价钱不便宜,很多农场为了节约施肥成本,实行最古老的人畜粪便沤肥法进行施肥,这样的活儿又臭又不好干,不过效果是立竿见影的,多少粮食蔬菜都是这样种出来。
陈天佑被他妈一骂,立马闭嘴了。
知道他妈是个说一不二的性格,不敢再说臭的话儿,乖乖地去摘小葱叶子。
在全国都在实行公社、供销社、票据供应的制度下,大多数人们吃不饱穿不暖,为了节约粮食,很多东西都舍不得吃,舍不得用,舍不得丢。
像杨秋瑾这种有自留地自己种菜吃的人,如小葱蒜苗这种调味品作物,不会连根拔起,会保留根部,平时想吃掐点叶子,这样葱就跟韭菜似的,能吃了一茬又一茬。
父子俩在院里洗好葱菜,杨秋瑾已经把锅里烧开热水,拿起陈胜青搓好的面团,用刀把面削成一片片,薄薄的一指长宽的薄片下锅煮。
她实在太饿了,等不及陈胜青亲手做,自己动手煮。
锅里开水沸腾,薄薄的面片一片片飞入锅里,随着水泡不断翻滚,面团被削完之时,锅里煮得面片也差不多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