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油票有限, 杨秋瑾之前在服务社买粮油,那些票据基本都用光了,陈胜青是从哪弄的票, 又买了这么多油粮。
“找战友换的票据。”陈胜青把粮油都放进厨房里, 转头走到客厅,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惊愕的望着杨秋瑾, “你剪头发了?”
“怎么, 不好看?”杨秋瑾锊了锊头发问。
陈胜青憋了一嘴,好半天才说:“我觉得你长头发挺好的。”
“这是觉得我剪短头发不好看啊?”杨秋瑾心情突然就不美丽了,从凳子上站起来, 瞪着陈胜青道:“你知不知道我一来随军, 这里的军嫂都笑话我, 说我是乡下人, 土气的很?”
“谁说的?”陈胜青眉梢抬起来, 眼神一下变得阴冷凶悍,“一个个不管好自己, 尽嚼别人舌根, 你报上名字, 我去找她们的男人,好好说道说道。”
“得了吧,我们女人的事情, 你一个大男人掺和什么。”杨秋瑾白他一眼。
“你是我爱人,谁欺负你就是欺负我,我不管她们是男是女, 敢欺负我,就得付出代价。”陈胜青全身气势低压, 转身就往院外走。
“哎,你干嘛,你给回来!”杨秋瑾赶紧拉住他,“我就随口一说,你那么大火气干啥。她们说得也没错,我从前一直呆在先锋大队,很少出门,咱们乡下的女人不爱讲究,穿着发型啥的,都是随心而意。现在到了部队,那些军嫂有不少都是有文化有见识,从大城市里来的,她们瞧不上我这种从乡下来的土气打扮也是正常的。我跟你讲,我已经决定要改变自己形象,改变自己以往作风,以及自己未来的决定,不管你喜不喜欢我剪的头发,以后我想怎么剪就怎么剪。”
陈胜青扭头看她,狭长眼眸里的光,看得让人发慌。
杨秋瑾被他看得发毛,慢慢地收回自己的手,心想,不管陈胜青喜不喜欢自己剪头发,反正她从今以后可不能像乡下那些依附男人生活的女人一样,把男人当成天,啥都听男人的,整天围着男人孩子团团转,完全迷失自我,一辈子活得浑浑噩噩。
陈胜青看了她好一会儿,嘴角一扬,“你有这样的思想觉悟,是好事。”
杨秋瑾出生在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她的母亲性情太过软弱,支棱不起来,她的父亲又是那样一个吃喝嫖赌抽啥都做的糟糕人。
杨秋瑾从小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被各种打骂磋磨,陈胜青一直担心她会受娘家家庭影响,外面看着强悍,内里像她妈一样软弱不堪,遇着事都支棱不起来,没个自己主见。
现在看她这样坚持自我,决定改变的样子,他觉得挺好。至少在他前往边境巡边,出任务长时间不在家时,不用担心她跟孩子被人欺负。
杨秋瑾:......
上一秒黑脸,下一秒就笑,奇奇怪怪的陈胜青。
既然他不再说她剪头发的事情,她也懒得跟他继续掰扯,她一屁股坐在饭桌旁边道:“有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要好好跟你讲讲。”
她把中午陈天佑说得话跟他讲了一遍,有些难过的低着头道:“以前你不在家,我知道你在外面当兵有多辛苦,不管我当时嫁给你多不愿意,我们终究是夫妻,生了孩子,我有义务替你守好这个家。
我尽心尽职得对你父母好,对孩子好,把自认为最好的一切都给他们,从未想过对自己好一点。
可是来到部队,我见到了别的军嫂过得如何光鲜亮丽,听到了别人接二连三的嘲笑,我才明白以前我对自己有多苛刻。
而我一直悉心教导抚养的孩子,只去别人家里玩了一天,就说出这样一番伤害我的话来。我很难过,很伤心,感觉自己以前做得事情都是个笑话。
你说我思想有觉悟,其实不是,我是忽然想通了,女人这一辈子,谁都靠不住,能靠住的,永远只有自己。
从今以后我要为自己而活,你们父子俩,靠边站吧,我们能过就过,不能过,妻子、母亲这些身份,我也不稀罕。”
她噼里啪啦将自己的委屈跟决心说出来,陈胜青先是震惊,后是沉默,随后站直身体,啪的一下给杨秋瑾行个军礼:“你受苦了。从今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只要不做违法乱纪的事情,我绝不会阻拦你。”
一个女人为他生儿育女,委曲求全这么多年,孩子不懂事,伤了她的心,他这个做丈夫的也不称职,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他却浑然不知。
她能将这些委屈直截了当的跟他说出来,他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欣慰。
夫妻之间就该把话说得亮敞,有错就改,有事就解决,两人要一直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肯说,也不解决,所有矛盾不断加深,到最后两人都承受不了爆发的时候,他们的婚姻关系也就到了尽头。
他很庆幸,杨秋瑾能把自己的委屈都说了出来,能给他解决问题的机会。
他把桌上的饭舀了两碗,放到杨秋瑾的面前,“我们先吃饭吧。”
“天佑......”杨秋瑾下意识地把目光看向院子。
“不要管他。”陈胜青神色严肃:“关于教育天佑的事情,我有必
要好好跟你说道。天佑这孩子如你所说,他在你肚子里憋了气,可能反应有些迟钝。可他的性格和行为,压根看不出他迟钝在哪里。你想好好教育他,他总是不停惹事搞事,你一个人带着他心力交瘁,难免控制不住脾气,有骂他打他的时候。他是那种记吃不记打的狗德行,只记得自己挨了打,但不记得自己为什么挨打,所以才会说出那番伤你的话。既然他意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我们就换个方法教育他。从今以后你冷着他,照顾好自己就行,男孩从小到大都是贱骨头,你越冷着他,他越听话。等到合适时机,你再给几颗糖,基本就能把他拿捏住。”
“说得好像你很了解他似的。”杨秋瑾听陈胜青说得头头是道,抬眼看他,“你小时候该不会也是这样的吧。”
要知道,在外人眼里,陈胜青可是脾气很好的三好青年啊。
陈胜青能承认他小时候也很顽皮吗,他小时候可比天佑这小子聪明有眼力劲多了,他犯浑只在家里犯,而且事后很会哄父母的欢心原谅,哪像这小子,说话能气死个人。
夫妻俩在客厅默默吃着饭,期间杨秋瑾有些心软的想给陈天佑留饭,被陈胜青态度强硬的制止,“既然要换个方法收拾浑小子,就得狠得下心肠。”
杨秋瑾想想也是,她自认为自己对孩子已经够严格严厉了,但很多时候还是忍不住心软,稍微纵容孩子,这才让这臭小子觉得她是面厉心和。
从今天起,她还是多听听陈胜青的意见,把这臭小子一身毛病给收拾过来。
吃完饭,夫妻俩该洗的洗,该刷的刷,陈胜青特意去隔壁找到王建军,把要收拾臭小子的事情一说,又回到家里,把屋里坏掉的灯和线路进行修理。
陈天佑在王家,跟王家姐弟玩得热火朝天,王松阳比陈天佑小两岁,性格跟陈天佑一样,都是调皮捣蛋,说教不听的。
梁雪晴是个爱干净的人,每天家里都收拾的干干净净,两个皮猴子凑成一堆,把家里搞得个乱七八糟,看得梁雪晴头疼不已。
偏偏陈胜青跟王建军在部队是搭档,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孩子到对方家去玩,是很正常的事情,只等孩子一走,再把家里收拾干净就行,梁雪晴也不好说啥。
尤其下午陈胜青特意过来一趟,拿了好几斤粮票过来,说是要好好收拾陈天佑一番,让他们暂时管陈天佑几天饭,王建军推辞不过,问了她的意见,只得应下来。
梁雪晴瞧着自己放在客厅里洗的干干净净的羊毛毯,被俩臭小子撅着腚打弹珠,搞得全是泥巴灰污,她的血压一点点在升高,干脆叫女儿看着他们,自己回到屋里看书,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天色渐黑,陈天佑在王家玩了一整天,总算觉得有些不对劲,今天他妈咋没叫他回家呢。
往常他要是在谁家玩,不到半个小时,他妈就得吼着他回去,主要是怕他在别人家跟别人的小孩打架吵架,翻人家的东西。
怎么今天没来喊他?
陈天佑越玩越不得劲儿,偷偷摸摸跑回家,发现家里的门居然关上,这下他慌了,跑去拍门大喊:“妈妈,我回来了,你开开门。”
杨秋瑾正坐在屋里,把之前打算给陈天佑制新衣的布给翻了出来,又找到出嫁时压箱底的一块棉布,打算明天到王家,请梁雪晴帮忙筹划裁剪一件新衣。
她身上的衣服大多都带着补丁,也不怪那些衣着亮丽的军嫂看不起她。
这些年,她太亏待自己了,既然儿子不成器,她也没必要把心思都放在他身上,好吃好喝的紧着他。
从今往后她就做个自私的女人,凡是都以自己为先,她杨秋瑾,要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外面陈天佑在敲门,杨秋瑾老神在在翻箱倒柜,当做没听到。
陈天佑听到屋里的动静,门拍得更厉害了,“妈妈,妈,开门啊,我回来了啊!你干嘛不开门!”
陈胜青坐在炕床尾,在一个小榆木桌子上,写部队训练报告,听见外头的门敲得震天响,他回头看一眼杨秋瑾,见她没啥反应,满意的笑了笑。
夫妻俩默契的各做各的事情,完全不管门外的陈天佑。
渐渐地陈天佑敲门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初来乍到,对部队还人生地不熟,父母把他关在门外,他难免害怕。
可他也知道,向来对他还算好脾气的妈妈,如今把他关在门外,肯定是生气他之前说得话,于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喊:“妈妈,我知道错了,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我就是开个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