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谢瞻的那一刻,沈棠宁便知大事不妙。
谢瞻不喜她对他献殷勤,其实若非郭氏强迫,她亦不愿与谢瞻有丝毫牵连。
好在,今日这趟她有说辞。
谢瞻走近时,沈棠宁屏住呼吸,垂了眸。
气氛有些凝滞。
“我来向世子赔罪。”
她声音有些发颤,说到此处,顿了下,见他似乎没有打断她的意思,方微松了口气,继续说道:“上次我与四姑娘有些误会,是我有错在先,过后我已向她赔罪,那日世子来时,我一时情急便与你起了冲撞,还请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她的声音细细柔柔,莺莺声软,宛如廊下一缕穿堂微风,说罢,屈膝向谢瞻施了一礼。
谢瞻掀起眼皮,瞥了眼她被披风挡得严严实实的手臂。
那日他把沈棠宁抱到床上时,她的手腕已被他握得青紫一片,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数道斑驳的痕迹,十分显眼。
谢瞻没有说话,从她身侧走了过去。
沈棠宁终于彻底松气,随后快步离开。
……
谢瞻进了屋,屋里有些闷热,飘着缕似混合着药香的淡淡幽香。
安成一面推窗透气,一面和主子说话道:“刚世子夫人过来了,提着个大食盒,给世子做了不少吃食,我见外面风雪大,便请她进屋里略坐了会儿。可惜您回来晚了,那些吃食都凉透了,又被世子夫人带走了……”
谢瞻拿起椅背上的衣服,意外发现袖口的破损处已经被人补上,背面针脚细密结实。
“你再说一遍,你让她进屋坐过?”他缓缓道。
安成愣了一下,以为主子不高兴他把沈棠宁放进来了,忙解释道:“我是见外面风雪大,世子夫人又怀着身子,冻得发抖,这才请她进来坐了会儿。”
“她应该没乱动世子的东西吧?”
安成四下检查,发现除了窗户被虚掩上,其它的东西都没挪动过。
谢瞻换上衣服。
他又闻到了那股香气,说不出来是什么香,极淡极清的,混合着药香,并不浓郁,却能叫人一闻到这味道便想起她。
他皱了下眉,这个女人,弱鸡似的一吓就晕,在她身上出气也叫人出不痛快。
安成打量着主子的脸色,谢瞻脸上虽没什么表情,但看起来也不大像生气的模样。
安成上前帮忙,认出谢瞻身上穿的这件袍子袖口磨破了,他本来准备送到绣房叫人缝补一下来着,后来沈棠宁过来便忘了。
“世子,这衣服不是袖口破了吗,您怎么还穿?”凑近一看,谁知袖口平整,丝毫没有破损的痕迹。
咦,难道是他记错了?
安成挠了挠头。
谢瞻冷冷瞟他一眼,自己伸手取了腰封。
安成尚一无所知,帮主子扣上革带,忽又想起一事道:“对了,世子夫人的丫鬟还找我打听世子的喜好,不过小人守口如瓶,不该吐露的一个字都没说!”
世子夫人说话还怪温柔好听的,听得他骨头都要酥了一半,长得也漂亮极了,走一步比那画上的灯人儿还要出彩,简直就是仙子下凡。
不过这话他也就敢在心里想想罢了。
安成是从八九岁起就一直跟着谢瞻的,谢瞻的样貌和出身放在京都里,恐怕他认第二便只有凤子皇孙敢认第一了,人家从小到大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
哪怕是娇生惯养的永宜县主到了自家主子面前,还不得做低伏小,百般殷勤的。
从来只有女子讨好他,不见得他就能多看人家几眼。
安成摇头唏嘘一回,继续干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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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静思院回来后,沈棠宁便佯装不舒服,每回揽月催促她,她便求揽月帮她去送吃食汤水。
揽月也是着急,心想她家姑娘娇娇弱弱的,每回见那人一次都得吓病,万一把孩子给吓没了,只好硬着头皮自己去送。
不过说实话,自从那日谢瞻闯进寻春小榭,众目睽睽之下用刀劈碎了屋里的宽厚的那张大方桌后,揽月对谢瞻的恐惧不比沈棠宁好到哪里去。
这泼天的富贵,也不是一般人能消受了的。
沈棠宁猜测谢瞻大概不会理会揽月,揽月吃过几回闭门羹应该就会想明白了。
她唯一担心的是揽月太过主动触怒谢瞻,末了谢瞻又怪罪到她身上。
届时郭氏讨好不成,反吃挂落,吃力不讨好。
多想无益,转眼进了年底腊月,从昨天夜间就搓绵扯絮地飘起了雪花,第二日一早大雪纷飞,滴水成冰,天寒地冻。
沈棠宁素来苦夏畏冬,镇国公府里烧着地龙,王氏又把最好的补品吃食一应给她,若平日里无人叨扰,日子倒过得比在沈家时舒心。
腊月初三是谢家三房谢三老爷大寿,凡跟谢家沾亲带故的亲戚们都携礼登门来庆贺。
四房大门首,此刻门庭若市,香尘不断,一辆标有平宁侯府徽记的马车缓缓停在了人群中,少顷,从马车上下来一对母女。
另一侧,平宁侯沈弘谦和儿子沈宵也下了马。
郭氏走到父子面前低声嘱咐几句,一行人才走到门口,迎客的管事听说是长房世子夫人的叔父一家来了,不由面露鄙夷之色,傲慢地登记了贽礼放行。
沈弘谦和沈宵去了前院,郭氏和女儿沈芳容则被延引到后院的女眷处。
郭氏没见到侄女,猜测沈棠宁大着肚子不方便出来,等宴席差不多结束的时候,才含笑告辞离开,径直来到大房,挺直腰杆,求见世子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