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2 / 2)

韶音讨厌她那个姑爷,历来与滴珠背地?里不对付,两人见面便要明里暗里掐上几?句。

滴珠听了就笑?呵呵地?道:“韶音姐姐你这话可就不对啦,管他什么新主旧主,不都是一家人嘛,哪里还分什么彼此!何况姑奶奶给姑爷做的香囊荷包,哪个姑爷不跟宝贝似的拴在?身上,出门都恨不得送您送出整条街去?,若看着?姑奶奶给他做新衣服,那岂不是得高兴坏了呢!”

这滴珠嘴皮子也是利索,锦书看了沈棠宁一眼脸色,沈棠宁已经?把滴珠指过的料子都递给了她。

锦书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打住滴珠的喋喋不休道:“好?了好?了,你去?付钱吧。”

走出绸缎庄,韶音忽“咦”了一声,“姑娘,这绸缎庄旁有家琴行呢,咱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韶音无疑是最?了解沈棠宁的,自从嫁了谢瞻,沈棠宁已是许久不曾调琴拨弦,说来还真有些技痒。

原本只想随意看看,逛了一圈下来,沈棠宁的目光停留在?一张黑红相?间漆,琴身上雕刻了梅花断纹与蛇腹断纹的古琴上。

这琴看起?来有不少?年头,其上纹路古朴大气,琴身显现了五种纹路,尤其是那罕见的“梅花断”纹,一看便是前朝的古物。

店老板笑?道:“夫人当真火眼金睛,这琴名为?‘独幽’,可是前朝最?为?价值连城的古琴之一,有钱都买不到呢!”

店老板将琴身翻转过来,果然见琴身的龙池上刻有“独幽”二字,池内书“太和丁末”,正是这独幽琴的制造年月。

沈棠宁爱琴如痴,欢喜不已,当即就欲买下来,又犹豫这名琴必定金贵,而她囊中羞涩,离开京都时走的匆忙,没带钱。

罢了,横竖谢瞻有的是钱,万不得已,先与他借着?吧,日后再还!

打定了主意,沈棠宁要开口问价,抬头时却通过对面墙壁,看见背后不知何时立了个高大的影子。

沈棠宁以为?那是谢瞻,脸下意识一热。

自那日教谢瞻如何亲嘴之后,从此后他几?乎每日都要缠着?与她亲,今日出门时,分明两人都有事,他要去?王家见客,她要去?绸缎庄扯布,硬是被他按在?房里亲了半个时辰,亲的她的嘴巴都红肿麻木了。

这会儿?才分开还不到一个时辰,他不是还有事么,怎的就又跟过来了?

沈棠宁无奈转身。

“你怎么也来……”

看清身后那人时,沈棠宁愣住了。

“仲昀?”

萧砚脸上的笑?意已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很显然,一个“也”字,沈棠宁将他认成了别人。

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是谁,你以为?我是谁,团儿??”片刻后,萧砚问道。

沈棠宁回道:“没什么,”对店老板道:“多少?银子,麻烦您帮我包起?来。”

店老板看了萧砚一眼,客气地?道:“这位夫人,若是您买,这独幽小人一分银子不收。”

“为?何?”

“因?为?这位公子早已买下了这琴,说这琴原本便是赠予夫人之物。”

话毕,店家便离开关上了门,而锦书和韶音也退到了一边。

对上韶音躲闪的眼神,沈棠宁还有什么不明白?

“你别责怪韶音,是我苦苦求她,她只答应给我一个解释清楚的机会。”

萧砚上前两步,看着?沈棠宁道:“团儿?,自从你留下一封信不告而别之后,我便四处寻你。谢临远他并?非惜琴懂琴之人,你自嫁给他后,有多久没有碰过琴了?他真的知道你喜欢什么吗?”

“我知道,我萧仲昀曾亏欠你良多,你也怨我没有等?你,留你一人独自去?面对那些艰难困苦,但我发誓,我发誓我以后绝不会再负你!团儿?,你不要再躲着?我,生我的气了,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七尺的男儿?,满面痛苦地?求着?她。

沈棠宁心疼了一下。

但也仅仅是如此而已。

那些曾经?回忆起?来便锥心裂肺的回忆,已经?如掌中砂砾般随着?时间的远去?而逐渐湮灭,消散,到最?后只剩下一点点的感慨,酸涩与无奈。

沈棠宁摇头说道:“仲昀,不要说你亏欠我,我们从来都没有亏欠过对方。缘起?时能够相?互珍惜与彼此的相?聚的缘分,缘灭时,即使不能长久相?守,我也不曾后悔遇见你,只是剩下的路不能一道同行。”

“我知道你想问我一个答案,亲耳听我告诉你,那我今日便告诉你,你我再无可能。”

或许是早就预料到她口中的答案,萧砚竟没有感觉丝毫惊讶,只是不曾亲口听她说出来,他一辈子都不会甘心。

可答案出口的那一瞬间,他仍是感觉到自己的心,骤然被剜了一块去?,泛起?丝丝的苦涩与酸楚。

“为?什么,能否告诉我为?什么,是我哪里做的不够好??”

沈棠宁垂下长长的睫毛,眼底有淡淡的无奈。

“仲昀,这些话我原本是不愿说出口的,你与我本就不是一路人,从你娘在?普济寺打我一巴掌,你的妹妹砸碎绿绮的那一刻起?,我们两个人便再无可能了。我知道我家境微寒,又生了那样的丑事,与别人珠胎暗结,令你蒙羞,但我也是个有尊严的人,我没有办法为?你的亲人妥协,卑躬屈膝,失了我自己,失了疼我护我爱我的家人。也不愿你为?我做出傻事,与家人决裂,从此远离故土。”

“我娘打过你?我不知道,团儿?,我真的不知道,你为?何从来没我告诉过我?”

萧砚既惊且怒,他看着?沈棠宁,半响,突然伸手将她拥入怀中。

“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团儿?你能不能给我最?后一次机会,让我去?补偿你……”

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门外?的滴珠早已通过屋顶爬到了后院,通过窗户窥见屋内两人相?拥的一幕。

而他们的夫人,没有丝毫的挣扎,只温顺地?,任由男人抱着?。

滴珠震惊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两人说话的声音太小,她也只能断断续续地?听到几?句,萧砚在?不停地?道歉。

良久良久,怀中的沈棠宁始终一语不发。

萧砚低下头,一遍遍贪婪地?描摹她秀丽平静的眉眼,心里有个声音疯了一般在?叫嚣。

他不愿放手!死也不愿!

即便是亲口听她说出答案,他不甘心,就是不甘心,凭什么!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沈棠宁,明明她也是爱过他的,凭什么就要让他放手!

然而等?不到她的半句回应,看着?她被男人亲吻到红肿的唇瓣,还要面对着?她颈后雪白的肌肤那一个个鲜红刺目的吻痕。

萧砚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手掌心……

他松开了沈棠宁。

“如果你被宗瑁掳走时是我救你,如果当初我坚定地?选择你,没有因?为?逃避离开京都,而是与你成婚,是不是一切都会不一样?”他问。

“你知道不可能。”沈棠宁轻声道。

是啊,他是人,也会嫉妒,愤怒,听到沈棠宁对他说的那些话,他简直如同疯了一般。

恨她无情,怨她与旁人暗通款曲,腹中还有别的男人孽种,早已怒到无法去?分辨对与错,分辨她的苦衷。

那时他能做的,便唯有逃避,逃离,去?一个没有她的地?方。

……

萧砚沉沉地?笑?了出来。

哪怕知道自己的心此刻在?滴血,他也要笑?出来。

“好?,我明白了,团儿?,我以后再不会来纠缠你。”他淡淡地?道。

沈棠宁松了口气。

“仲昀,不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找到真正与你白首偕老之人。”她也衷心地?祝愿。

萧砚微微笑?着?,不置可否。

但他知道他以后再不会遇见比沈棠宁还要美好?的女子了。

她就像天上那轮洁白的月,不染尘埃,柔情似水,却又可望而不可即。

有时他甚至会以为?,他曾经?得到过的她不过是一场梦。

这几?日在?琅琊,偶尔会看见她与谢瞻抱着?孩子出双入对。

两人站在?一起?,女人美丽温柔,男人高大俊美,他们一家三口,就像真正的一家人一样。

谢瞻,他终于还是从他手中抢走了她,得偿所愿。

不过,一家人又如何,世事无常,沧海桑田,不论是人是物,总有山高水低的那一日。

他可以等?,萧砚有的是耐心,有的是时间等?。

“那你以后的打算呢,”萧砚问:“如今叛军不过是强弩之末,恐怕用不了多久便能四海尽平,届时你是想留在?琅琊,还是随谢临远回京都?”

一缕冷风忽透过窗棂的间隙吹进了屋里。

沈棠宁看向窗外?。

举目望去?,隆冬时节,庭中里的一棵松树只落得剩了个光秃秃的枝桠,风一吹枯叶簌簌往下落,颇有几?分萧索寂然之意。

“我也不知,以后去?哪儿?。若是有机会,我还是想去?漠北找一找哥哥的踪迹。我总有一种预感,或许在?我有生之年,我能够找到他。”

“不管你去?哪儿?,我都支持你的决定,但你要记得保护好?自己。”

萧砚轻声说道:“即使无法做夫妻,团儿?,我还希望与你能成为?知己,朋友,我也会帮你寻找连州,直到你们兄妹团圆的那一日。”

沈棠宁看着?他,唇动了动。

“仲昀,你……”

萧砚却温声打断了她。

“团儿?,你说你我两不相?欠,可我却始终觉得亏欠于你,所以你我之间,永远不必言谢。今日一别,不知来日何时能再相?见。当年你我二人因?绿绮结缘,可惜绿绮终因?我而毁,今日这把独幽便当做是我赠你的赔礼,请你务必收下,不要再推辞。”

……

暮色四合,老宅中到了掌灯的时刻。

沈棠宁抚摸着?独幽的琴弦。

在?白天萧砚问过她后,沈棠宁才突然清醒。

她不可能永远留在?谢瞻身边,她总要离开圆姐儿?,去?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天下之大,除了找到哥哥沈连州这个一直以来的念头,她亦不知自己该去?往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