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已经是伯颜极力约束元军之后的结果。
伯颜这人本身就是深受汉学灌输的蒙古人,已非成吉思汗、窝阔台时期那种动辄屠城的残暴之辈。只是接连战败,很多事已不由他了,不是想宽仁就能宽仁的。
五月十七日,伯颜收到了几封消息,召集了麾下诸将领进行议事。
他身材高大,站在上首显得非常威严,开口竟然没有隐瞒。
“李瑕已经快要攻到燕京了。”
一句话,诸将顿时哗然,哇哇大叫。
“什么?”
“不可能有这么快……”
伯颜抬了抬手,道:“但是,大汗的兵马并没有什么损失,你们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到了我们反攻张珏的时候了!”
首先站出来回应的是阿里海牙。
阿里海牙是镇守亳州的将领,但现在,开封以南的所有元军都已经被伯颜召集过来了。
“唐军就那么多人,火炮也就那么多,既然都攻到燕京了。那河南的张珏肯定是在虚张声势,他根本就没有那么多兵力、火炮,难怪这几个月的攻势都软绵绵的!”
“对!我们该狠狠打败软绵绵的张珏!”
“……”
由着将领们商议着并领会了整体的战略意图之后,伯颜再次抬了抬手,说这一战该怎么打。
他走到地图前,在开封东面划了一圈。
那里是黄河泛滥的地域。
金、宋、蒙三国交战期间,各方都曾开掘过黄河,其后并不治理,这导致黄河、淮河已经在山东与两淮之地肆虐了数十年。
再加上这些年的战乱影响,那一带土地荒芜,城池破败,人口、粮草都不足,战略价值更是很小。
比如李璮之乱时,蒙军任由夏贵快到开封城下了,才绕后断夏贵的粮,就是因为占下这些城池根本获取不了补给,反而要分兵镇守。
因此,伯颜、张珏这阵子就在开封对峙,都不愿向东纵深。
“我们向这边撤。”伯颜道,“让张珏知道,我们得到李瑕快攻到燕京的消息了,只能放弃开封、走山东回援燕京。”
“那张珏就会追我们?”阿里海牙道,“于是我们就攻郑州?与吕文焕的宋军响应。”
“吕文焕?”伯颜道,“宋人懦弱,不是真心出兵,但等我们的声势一起,他会想明白的。”
“但如果张珏不追我们,怎么办?”
伯颜抚着胡须道:“那我们就真的从山东斡腹到他的背面,要切断李瑕的主力与河南的联系,攻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
他的手指已从黄泛地域移到了唐军在河南河北的战线上。
如果说这一带是唐军战线的“腰腹”,那它确实是一条细腰。
阿里海牙依旧是诸将当中第一个明白伯颜的战术意图的,大笑道:“丞相高明!我们行军更快,而张珏带着步兵与火炮,只能跟在我们后面挨打!”
说来说去,伯颜心里却很明白,这些策略的本质其实是放弃河南诸城以换取更加灵活的战术。简单来说就是从官兵变成土匪才好进退自如。
看起来仗是好打了,损失的是大元王朝立国的根基。
无非是被逼到这一步了,鱼死网破了,自损八百也要伤敌一千……
……
五月二十日。
从郑州到开封之间有个小城名为中牟。
这日天空下着雨,城中一个临时改为粮仓的屋舍中,有几个民夫冒着雨拼命修补好了屋顶,仔细确认了不会漏水,这才赶到他们歇息的地方。
只见队伍中那个年轻人已经开始说故事了。
“宋国绍兴十年,岳爷爷就曾经在这里大败金兵。可见不是我们这些种地的体弱打不过那些游猎的胡虏。是因为赵构这样的皇帝太废物了,还不是一般的废物。如果赵氏皇帝只是普通的废物,这世道都不至于成了这个样子!”
虽说这样的话唐军许多人说,但郝狗儿说出来时还是再一次气得瞪大了眼。
主要洛阳、郑州,还有马上要去的开封,这些地方太能勾起人们对靖康之耻的回忆了。
“对!大后生说的对,只要朝廷愿意北伐,我们还不是马上就要成功了。”
众人的响应声中,郝狗儿已陷进了情绪里,不由握紧了拳头,转头向郝二富道:“爹,我想从军!”
“不许!”
郝二富瞪着眼喝骂了一声,把手里的正在擦拭的鞋拍在了儿子身上,道:“你没听陆相公说吗?就算不从军也能报国。他还说了等这批粮草送完,我们就能再领一大片田地……”
“爹,我就想从军!”
“范押官,你看他。”郝二富不理会儿子,径直向正在远处休息的辎重官范学义喊道,“他可是我的独子。”
“我不是独子,我继母……”
“就是独子。”
那边范学义转过身来,正要帮忙劝导,忽然听到了城头上传来了十分尖锐的声音。
没多久,便听得号角声响起。
负责护送他们这支辎重队的将领已站在那座只剩一半的城楼上,放声大吼道:“敌兵来了!防御!”
“把粮食都护好了!”
小小的残城里登时一片忙乱。
“……”
郝狗儿却是几步跑了出去,没让郝二富捉住。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自语道:“下雨天,没有狼烟,元军是故意的,他们有计划。”
郝二富不让他从军,他却任何时候都不忘了自己学着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