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幻境。
恶魔小姐看着室友手上的戒指,拼命提醒自己——这是个幻境!
……啊啊啊究竟为什么幻境里的我会和这家伙结婚啊!我明明最渴望的是成为大恶魔!是成为大恶魔!和他结婚什么的一定是完美生活的附加品对吧!是调味剂!是若有若无的东西!
对,一定是这样的,就是这样没错……她不停催眠着自己。
“好了。天气这么冷,别在路上耽搁太多时间。”天使先生收回那只戴着婚戒的手,再次握过恶魔小姐的手,并将其放进口袋——“我们快回家吧。”
幻境里的室友,简直温柔的可怕——但在明知道这一点的情况下,恶魔小姐发现自己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她任由他牵着慢慢向前走。
成功的演讲,追捧自己的异族,强大的力量,地狱魔君的身份,还有一切结束后等在外面接自己回家的丈夫——对方是自己曾经喜欢到认为不敢再靠近一步的人。
要命啊。
恶魔小姐自暴自弃的想,反正解决问题的方法她已经告诉了真正的室友,那么就沉溺一会儿——在这里沉溺一会儿——应该没关系的吧?
她……她相信外面的室友一定能解决问题的。嗯。
恶魔小姐试探着回握对方。后者露出一个纵容的微笑。
外面的室友……咦?外面的室友是谁来着?
恶魔小姐眼神涣散了一点。握着自己手走路的丈夫投来关心的眼神。她急忙摇摇头,为振奋自己拍拍脸。
恶魔小姐主动问道:“话说回来,纪念日是什么时候?”
天使先生想了想,若有所思的看着尽头的道路。
“不久之后。……我猜?”
【幻境之外,安全通道】
“嗷——吼!”
这是天使先生第三次被甩开了。那只防御力奇高的野兽就像是一只滑不溜秋的巨型泥鳅。
刀、剑、重拳——所有的攻击都无法在它身上留下痕迹,反而会导致自己被打回的攻击反弹。
“嘁。”
在反复的试探中,天使先生知道自己再也不能拖延了。他刚才瞥见躺在地上的贝利亚露出幸福到诡异的微笑,而一道绿色的裂纹正慢慢爬上她的腿部。
【比起痛苦,快乐才是让人最无法清醒的。】
天使先生无法理解这一点。他从来不了解痛苦和难过的联系;也从未拥有过那种可望不可即的快乐。他觉得自己就算陷入幻境也只能看到一堆美食而已,而仅仅美食的诱惑不可能令他沉沦。关键时刻,孰轻孰重他还是分得轻的。
天使先生的确热爱美食,但这不可能让他沉溺到遗忘了还有人等待自己的拯救。
虽然缺少对“快乐”的敏感,但不妨天使先生了解自己室友会陷入什么样的幻境——就像她多次醉酒后强调的——成为万人景仰的大恶魔,受到追捧和崇敬。
当时他举着手机录像,并抱着自己的零食袋子给她的手指套妙脆角,对方还会傻兮兮的在半空中向看不见的人群挥手手。
那模样很傻,却绝不是被利用的理由。
“既然这个状态无法伤害……”他垂下眼睛,轻轻举起手,五指成爪,捅穿了自己的心口。
野兽发出了不安的吼声。从那个身影的中心,森冷的冰雪就像海浪般覆盖过来。
天使先生拿出了自己的心,本应是拳头大小的万古玄冰,已经是融化成一小撮的冰晶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融化的这么快……但是能用就行。”
天使先生从慢慢爬上自己腿部的冰上拔了一块,草草塞进心口。这是最普通的冰块,撑不了多久——既然万古玄冰的融化程度都那么迅速。
但时间足够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钴蓝色的眼睛。那里因为缺失的内心而变得格外透明,简直令人想起毫无生气的玻璃珠。
天使先生抬手,捏碎了那最后一小撮曾放在自己心口的冰晶。
“来吧,畜生。”
雪崩。冰的风暴。白色的阴冷慢慢覆上黑色的安静,安全通道被崛起的冰层笼罩在阴暗的囚笼里。
【二百多年前】
“拉斐尔。”
伊甸园里淡金色长发及腰的大天使长回过头,幼小的天使正捧着一小块冰块站在他身后。
“你,治好,它,拜托。”小天使的钴蓝色眼睛,今天似乎与以往有些不同。他轻轻将那一小块寒冰递给拉斐尔。
拉斐尔接过,发现那是一团被冻住的小夜莺。它似乎还在绝望的鸣叫,羽毛被冻结后撕扯出的血液仍然凝固在冰里。
“那里,我,坐着。”小天使指指幽冷的森林深处,又指指头顶的银色树叶,“它,出现,唱歌,蹭我。”
“我,喜欢。”
“开心,所以,又化开。”
“它,飞不走,歌声,没有了。”
幼崽透明的眼睛里染上了莫名滚动的情感:“它,好起来?”
大天使长怜悯的叹息。
的确,心可以更换,但即将融化那一刻蔓延出的寒冷,可不会放过他周围的任何生物。这只可怜的小鸟既不是拥有强大力量的恶魔,也不是可以拍击羽翼迅速撤离的天使。
“我会尽力的。”
对方眼睛里那抹难得鲜亮的神色让他有点不忍心,拉斐尔想了想,还是转身将小夜莺被冻结的尸体放进伊甸园中心的古树树洞里,做出努力治疗的模样。
小天使注视着拉斐尔的动作,眼睛一点都不眨。
“你为什么不去和那边的孩子们一起玩呢?”拉斐尔哄劝道,“去吧,去玩一会儿,回来时它就好了。”
“真的?”
“当然。”
——当然不可能。已经冻成这样,没救了。
于是拉斐尔看着小天使离开的身影,等着他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里之后,拉斐尔捧出那只小小的尸体,迅速将其埋进伊甸园的泥土里。
在这里长眠,它不会痛苦的。
“拉斐尔,拉斐尔?”
“啊,你回来了。”
天使长回头,笑容温雅,“来看看这个。”
他的手指上正停着一只生机勃勃的小夜莺。小天使眼睛一亮,小心翼翼的接过,将其捧在手心。
拉斐尔摸摸他的头:“它好得很快,又可以唱歌,陪你玩了——”
“不要。”
小天使突然说。他低着头轻轻抚摸着小鸟的羽毛,拉斐尔看不清他的神色。
“不想玩了。”
他突然扔开了小鸟,后者惊慌失措的扑打着翅膀飞走。小天使冷漠的转身,重新一个人走进幽寂森林的深处。徒留拉斐尔站在原地,有些苦涩的安抚受惊的小夜莺。
小天使不是傻子。那只鸟羽毛的花纹不一样。不一样。
——和死掉的那只,不一样。
【一百多年前】
“你要控制。”
拉斐尔沉默的为他卷好绷带,“你不能每次都放任到融化的最后一刻。我听说你这次还亲手把那块冰捏碎了。”
“我只是发现了对敌人造成伤害的最好方法。”天使先生面无表情的说,“即将融化的那一刻会产生很强大的,甚至无法自控的力量。”
“你也知道无法自控——?”
拉斐尔训斥道,“难道你忘了,当你的心融化的时候——”
“会伤害周围的人?”天使先生说,“我当然没忘。我捏碎它之前确保了附近没有任何活物。”
“不仅仅是周围的人!”拉斐尔气愤的喊起来,“难道在清醒状态下,反复把替代心的坚冰捅进你的胸口——该死,昨天那场战斗你还连续替换了三次——你不会该死的疼吗!”
那可是冰啊。
而那个位置可是柔软的心啊。
为什么这家伙能一脸平淡的给自己制造痛苦呢?
“那又如何?”天使先生十分不解,他疑惑的回答,“的确,正常人无法忍耐那种痛苦。”
“但我没有心,所以怎样都好。”
既然那种力量注定会毁灭什么东西——好比那只永远沉睡在伊甸园泥土底部的夜莺——不如,就让他来操纵,让其毁灭战斗中的敌人吧。
所付出的代价,只是在他忍耐限度内的疼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