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aking up knowing there’s a reason
醒来时便知道有什么理由,
All my dreams come alive
让梦境如此真实。
——This is Living(Acoustic)-Hillsong Young And Free
安娜贝尔曾有过一个男朋友。
每次看电影都会在她身边睡着;
每次约会都试图把她扯下他家的二手沙发;
每次送礼都只送她贴着小卖部标签纸的奇怪东西;
每次见她都能创造出一个新外号,而这个外号往往肉麻、幼稚又黏糊;
每次和她交谈到最后都不可能全神贯注,眼睛总黏在她的身上,仿佛除了rua她再没有正事可干了;
每次在手机的聊天软件上互发信息都无法全程在线,他常常掉线三十分钟然后告诉她他在打工;
每次早晨的“早安”都不会回复,甚至不会醒来看见她发送的“早安”,更别提对她说“早安”;
每次她难过压抑的时候都会故意惹她生气和她斗嘴,还会毫无顾忌地往她脸上扔果皮或爆米花;
每次忍不住对她笑的时候都会让那个微笑闪闪发光格外明亮,以至于所有路过的女孩也偏过头来偷看他给她的笑容;
每次接吻都由他开始、由他停止,在那些吻下她仿佛只是一块能被一只手包进掌心的糖果,而且那些吻仅仅只在开头维持温柔谨慎的假象;
每次……属于夜晚的亲密时,到最后都会过分到让她哭,而且即使过分到让她哭也总会在最后关头及时打住,好像自己对他的吸引力不足以让他跨过那条线,好像他永远能在自己面前保持理智;
而且每次她的唇齿或指甲都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每次他都能保持表面基本的平静和她好好说话,只是嗓子逐渐发哑,沙哑得仿佛把喘息与汗水含进喉咙——而他的嗓子发哑只会让她的膝盖发软,这压根不是什么能被抓住之后狠狠嘲讽的弱点。
……除此之外,还有许许多多的每次。
综上所述,安娜贝尔曾经的男朋友,他是个很差劲的混蛋。
她睁着眼睛能说出他的一百种缺点,闭着眼睛能说出一千种缺点。
她能用与他那些繁多外号同样丰富的词汇来形容他眼睛的颜色,但往往到最后会删除每个精心准备的描述,反过来憎恨自己贫瘠无用的词汇量。
他让她变得自卑又自信、暴躁又柔软、他让自己从全法师界最富有的小姐变成了全法师界最贫穷的女孩,因为她总忍不住索要对方更多更多的拥抱与喜欢。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无比放松又无比紧张,是的,他还让她变得更加麻烦、任性,成了一个充满一大堆对应的反义词的集合体。
他甚至抢走了她对她自己的在乎程度,超越她自己成了最在乎、最了解她的家伙。
天,他的罪状简直能写尽全法师界所有的羊皮纸。
再没有谁比安娜贝尔·斯威特更讨厌洛森·布朗宁。
早已不仅仅是讨厌他对魔法的天赋,讨厌他过分自由的性格,讨厌他叫她外号扯她发带……
现在她更讨厌和他一起在白天约会时共同走在街道上,尤其讨厌她说了什么而那个笑点奇异很低的家伙笑起来的时候——
因为那时她不能在任何人的目光里牵他的手抱他的胳膊,所以只能暗自瞪向这混蛋的侧脸——一整个街道的女孩还不够,难道他还要靠这个闪闪发光的破烂表情招惹三个街区外的女孩吗??
不过,当安娜贝尔瞪向对方侧脸时,她男朋友正用同样恼火的情绪瞪向她脚踝上的丝带,心里觉得她是在故意招惹周围的每个雄性动物。
……这只能再次间接证明他是个差劲的混蛋而已。
所以他成了她曾经的男朋友。
然后她花了整整八年去列出他那一千多种缺点、努力去憎恨他所有的习惯或爱好。
这明明很简单。
她原本就讨厌垃圾食品、电子游戏、奇奇怪怪造型夸张毫无用处的日用品。
她原本就讨厌他的眼睛、头发、耳朵、嗓音、笑容或坐没坐相站没站相的欠揍姿态。
每天清醒的时候,安娜贝尔都会告诉自己,嘿,那是个差劲的混蛋,你不该再投注任何的注意力,你要掌握家族,你要成为法师,你要让父亲彻底满意再控制住父亲的权力,你有太多太多其他事情需要在意,他人不过是生命中的过客,爱情不过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调味品。
于是她每天都在没日没夜的学习工作。
每次疲惫至极的时候都把自己灌醉。
……结果,当她不再清醒的时候,她把那一千多种缺点重新翻出来,拐弯抹角地夸成超大优点,再陷进一系列逼真疯狂的梦境,梦见他们依旧在一起,沉浸在无可救药的幻想之中。
最深最深的梦境,要么是单纯的抱抱,要么是纯粹的性爱。
……第一次梦到和对方彻底发生关系时,她惊醒,面对寂静的卧室,和一塌糊涂的睡裙与床单。
安娜贝尔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恶心又扭曲。
是的,最初她也在这些暧昧的梦境见到过他,只是那时她直接把他代入进母亲的那些玩具,她在梦里悲伤又愤怒,她从未——
从未,完完整整地梦到他和她,在同一张床上,某个夜晚,从接吻到结束。
她在梦中幻想的那些带有热度的吻,比他那一千种的缺点还多。
再没什么比这更惹人厌恶的了。
她竟然成了一个荡妇。
那段时间的安娜贝尔不再喝酒,她太害怕自己会某天宿醉醒来,发现身边躺着一个赤裸的陌生男人。
为此,她甚至编织了一套咒语,给公寓设立了雄性驱逐咒。
与梦里那个把她困在枕头与床帐之间的差劲混蛋无关,她仅仅是不想变成影视作品里那些寂寞可怜的女人而已。
不过,她毕竟再也不是待在学院里、宿敌随叫随到的斯威特小姐了。
安娜贝尔不能再遇到某个尖锐的事实就缩回橱柜。因为再没有人会奋力牵着她的手把她重新拽出去。
她学会独自处理许多事,这其中就包括艰难摸索着理解并接受自己作为成年女人的生理需要,再想办法……排解它。
哦,当然不可能是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排解”。
安娜贝尔学会吃垃圾食品。
安娜贝尔学会品尝超辣的食物——再花一个小时喝冰水吐舌头扇眼泪。
安娜贝尔根据薇薇安曾发送的那些资源,租到了上百部的黄色电影碟片,然后她会抱着快餐店的圣诞节特惠炸鸡桶,独自团在那只小沙发,面无表情地对着电视来上一场色情片一条龙,一直看到能把吃进去的所有炸鸡呕吐干净为止,这样有好几个星期她都不会再做那些梦。
她排解的方法十分高效。
但喝醉后,每次喝醉后,每次最深的梦境里却依然——
依然有许许多多、带着热量的吻。
发现这个事实的安娜贝尔告诉自己,够了,你该戒酒。
……结果是她的旧公寓出现了占据一整面墙的酒架,而且这酒架还被塞得满满当当,缝隙处藏着玻璃杯与红牛。
有些东西是永远控制不住的,而且,谁让她曾经的男朋友本身就是个无法控制的混蛋。
做的多了,安娜贝尔不得不把梦里那些细节记得清清楚楚。
开头往往是某场浪漫的约会,关着灯,点着蜡烛,地上摆着红酒。
地点往往是她小公寓的卧室。
起初他会很慢很温柔地吻她,然后逐渐抱住她,把她带进一堆气息好闻的旧毯子里。
第一次当然是她让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