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的小家,无论来过多少次,都有能让她一进门就放松神经的魔力。
也许是因为仔仔细细用小木刷上过釉的地板,也许是因为墙上那副圆滚滚的十字绣,也许是因为在挂钩上挤作一团的锅铲与平底锅,也许是因为某种似有似无的好闻气息,也许是因为太阳般的……
“呼。”
安娜贝尔往后一倒,熟练地倒进自己最喜欢的那张二手破沙发,熟练地抱过自己第二喜欢的陈旧大枕头,埋。
……无论习惯性埋了多少次,还是好想说“乌拉”啊。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么柔软宽阔令人安心的纯物质大抱抱……
“喂,莉莉,你真的不卖给我吗?”
熟练完成以上一套动作后,大小姐熟练地问出第无数遍问过的问题:“我可以出很多钱……”
“当啷!”
安娜贝尔:“……”
她默默把视线投向这噪音发出的地方,看到了小厨房门口被打翻的托盘。
……以及被打翻的,她的巧克力奶茶。
打翻这些东西的罪魁祸首坐在轮椅里抖动:“什什什什什么?”
糟糕,瘫入这张沙发的姿势太熟练,忘了今天是特殊情况。
安娜贝尔下意识就想抽出法杖去施法帮她,却又后知后觉想起来,莉莉是个不太喜欢魔法的普通人类。
所以她只好起身走过去……走了几步,又折回身,抱过旧抱枕,再走过去。
握住轮椅把手,将不停抖动的奇怪生物推到她的挂毯旁边,又弯腰拾起被打翻的托盘,将翻倒的杯子立起来。
至于清理地上的奶茶渍……
安娜贝尔·对家务魔法一窍不通·斯威特:“那个……有抹布吗?”
按照那些书籍里的记载……普通人类发现地板变脏时的做法……是用抹布擦干净,对吧?
呃,直接用布擦,还是要使用什么特殊的拿布手法,浸满特殊的药水……
轮椅上抖动的好友猛地摆手:“不用!不用!待会儿让我来处理——我现在就来处理!”
这姑娘说什么傻话呢。
安娜贝尔用自己能有意识做到的最不含“傲慢”的温和态度,冲她笑了笑:“别紧张,跳舞时伤到膝盖很痛的,我也经历过。都拜访你这么多次,没必要把主客分这么清晰。”
——这哪里是什么主客的问题?
——一只连穿拖鞋都要用魔法、娇贵得连地毯都不肯光脚踩的哭宝宝,怎么能用手指碰我家这里的脏抹布?
“莉莉”深吸一口气,暂且压下之前看到对方倒在沙发床里时、脑中骤然爆开的混乱。
……昨晚血糖大幅度降低,到现在又没来得及摄入什么能量补充……这样混乱下去会回到极其危险的失智边缘,不好,不好。
“真的不用了。”
坐在轮椅上的朋友笑容一如既往地明朗,“我哥晚上回来,到时候我会让他来打扫……你先坐过来,我们聊聊天?”
哦。
既然主人都这么说了。
安娜贝尔不无遗憾地放弃了“还没有抓过抹布擦过地,抹布究竟长的是什么样子,有点跃跃欲试”想法,回到她身边。
——特别自然地,抱着手里的枕头,又倒回沙发床。
“嗯,聊聊天。”
轮椅里的莉莉:“……”
介于手上已经没什么能用来打翻的东西了,这幅能令某只精灵的思维被打翻的画面,只好经过零点几几秒的转化过程,变为了更不易察觉的东西。
“咔嚓。”
安娜贝尔:莉莉好像捏碎了一边的轮椅扶手呢。手劲好大。
“那个……那个位置是我、我、咳,我哥的……”
“嗯,我知道啊。”是你哥基本不会再用的超软旧沙发,“所以才坐在这儿啦。”
“咔嚓。”
安娜贝尔:莉莉捏碎了另一边的轮椅扶手呢。手劲真的大。……贫民窟的女孩手劲都这么大吗。
大小姐有点疑惑:“莉莉,你怎么了?是身体有点不舒服吗?今天一直……”
“咳咳,咳,没什么,没什么。”
女孩捏碎了两边轮椅扶手的芊芊十指微微弯起,俏皮地挠了挠脸:“因为在放假啊,我就比平时稍稍莽撞了一点……膝盖上的伤也是,啊哈哈,以前老师还说过我舞蹈技艺高超,没想到却在做高难度的跳跃动作时摔到地上……吃了一个大亏。涂过红药水之后膝盖就变得好吓人,我晚上睡觉都害怕去瞧……索性就用长裙遮起来啦。你也别掀啊?气味视觉都很可怕,作为……作为,咳,女孩子,让你看到我这样,实在是不好意思。”
她这么说话时,元气女孩式的神态、口气都自然无比,一时间,安娜贝尔所隐隐察觉的违和感都消失了。
莉莉今天有点奇怪,但想必是她膝盖受伤的原因。
安娜贝尔便点点头,深以为然:“的确,有些高难度动作是要通过受伤来进行练习的。莉莉你跳的是什么舞?”
对方浅浅的绿眼睛眨动了一下。
“芭蕾。”
她脱口而出。
安娜贝尔一愣:“好巧,我也跳芭蕾。”
“哈哈哈,哈哈哈,因为跳芭蕾能够锻炼仪态……呃,塑造身……”浅浅的绿眼睛下意识往某个地方瞥去,又巧妙改口,“塑造气质……”
安娜贝尔没发现什么,既然谈到了自己的专业领域——和生活方式截然不同的莉莉在一起时,她们很少能谈到安娜贝尔擅长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