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贝尔·斯威特至今还清楚记得,自己接受新娘修行的日子。
作为斯威特家的继承人,联姻对她的意义无疑非同小可,既是自我价值如何能利用最大化的衡量,更是对整个斯威特家族下一阶段发展的考虑——
而生活在不看重性别只看重天赋的法师界,男女之间的联姻其实没有“挑选”或“被挑选”,更接近于“契约”。
……不过,这只是好听的空话,竞争激烈的法师界上层不可能出现什么互相尊重的“平等”,取代性别差距的,是天赋之间的差距——魔法造诣之间的差距,它自然会决定联姻中的“挑选” 与“被挑选”。
好比安娜贝尔的母亲海伦娜,就是因为在魔法上的造诣比不过安娜贝尔的父亲,才会在一场贵族联姻中成为传统的“主母”——为了斯威特家的优秀天赋延续,她需要忍耐斯威特家主许许多多合法的“夫人”,并与她们生活在同一间宅子里。
而那些合法“夫人”产下的子女虽然算作庶子女,在看重家族凝聚力的斯威特家主眼里,安娜贝尔与海伦娜都应该主动放低身份去照看、带领他们。
当然啦,只有学徒们会在谈婚论嫁时彼此衡量对方在魔法修习上的天赋。
而真正的法师?法师塔的那帮法师可以选择任何人结婚,要知道著名的泽奥西斯学院校长的伴侣可是一头宠物狼——
不过能成为法师的大佬们大多都表示“搞男/女人影响我搞研究的专注”罢了(。)
大家基本都沉迷魔法不省人事,蓬头垢面过个八年十年是正常操作(自我厌恶时会骗自己青春永驻后就可以不用洗脸洗头),而逢年过节空虚寂寞冷的时候,就和同事一起喝喝酒放烟花,或者组团抱头大哭什么的(。)
至于斯威特家的继承人安娜贝尔……自然也与她出生小贵族的母亲不同,含着金汤匙的大小姐无疑拥有挑选法师界所有男性的权力。
所以安娜贝尔其实也不怎么明白,为什么自己要从四岁就开始,为准备联姻进行新娘修行。
她小时候虽然体弱多病,但也没测试过魔法天赋——魔法天赋的测试会安排在青少年体内魔法元素紊乱的“生长期”之后,安娜贝尔是直到初潮后才进行的测试,而她的修行正好在那时全部结束。
按理来说,不会是母亲的命令才对。
小时候的她不明白,现在的她早就记不清——天赋测试以后母亲为了提高她资质的种种“训练”,都让她记不太清小时候的事情。
有时闭上眼去寻找,只能看见生日宴上装满礼盒的黑色玩意儿,各个弟弟的笑脸,很多很多大人,很多很多训练,很空很空的房间。
……但管他呢,她一点都不讨厌新娘修行。
即便记忆模糊,新娘修行依旧是她童年印象最深的一抹,是她小时候最喜欢的一门功课。
学习搭配各种各样的漂亮裙子漂亮首饰应对不同场合、背诵营养均衡的食谱、辨别种类不同的颜色与相对应的香水味道,学会用针线织小花小云朵、拿着小叉子小铲子在她的小锅里翻来搅去……
虽然做得不够完美被家庭教师用教鞭抽打时有点痛啦,但比起礼仪课钢琴课等等,这些修行内容太轻松,对安娜贝尔就像是玩耍。
而且这是唯一允许她抱着毛绒娃娃上的课,老师可是教导过“新娘的最大魅力是可爱”呢。
【斯威特小姐,今天我们来学习烹饪……告诉我,您最应该铭记在心里,您未婚夫与未来的丈夫最应该品尝到的,最符合对方喜好又能保持健康营养的食谱是——】
“哈。”
成年的法师学徒兴致勃勃撸起袖子,“自15岁结课就没机会展示过这项技能——给我等着,巧克力混蛋!我会让你明白什么是‘能把人吃到痛哭流涕的上流美味’!”
身后的助理:“……”
她张张嘴,想提醒小姐,第一次展示厨艺技能还选择了最拿手的菜肴,这待遇怎么看怎么不应该放在“宿敌”的身上。
……但她早已对自家小姐的“宿敌论”逻辑有了觉悟,只是徒劳地张张嘴,又闭上嘴。
大约五分钟后,闭上嘴的助理忍不住了。
她对着在小厨房嗨得热火朝天的小姐提出更需要关注的问题:
“为什么他也在?”
热火朝天的安娜贝尔:“谁?”
助理……助理指了指安娜贝尔紧邻(中间只隔着一条小过道)小厨房的卧室。
“哦。”
安娜贝尔恍然大悟,无所谓摆摆手:“区区混蛋布朗宁而已。”
助理:可那是您的卧室。
安娜贝尔见她神情里藏着千言万语(的吐槽之情),进一步解释:“所谓对决,必须公平公正,而本小姐可不希望,本小姐悉心制作的拿手菜肴与上不得台面的劣质食材比较,呵,那未免会显得本小姐的胜利太过难看。”
助理:可那是您的卧室。
安娜贝尔似乎已经看到了宿敌跪倒在地痛哭流涕,表示“烤肉那种低俗食物完全不值一提”的画面,不禁更加得意:“所以本小姐把比赛场地定在本小姐的帐篷里,给他提供与我条件相等的厨房,首先排除了蠢货那些二手破烂厨具造成的干扰因素!”
助理:可那是您的卧室。
安娜贝尔脑内的“忏悔不该关注烤肉”画面更清晰了,她好心情地摇了摇手指:“其次再排除食材的干扰因素……嗤,愚蠢的巧克力坚持要做烤肉,而本小姐绝不和低等肉类同等竞技,就只能等刚才订购杀好的西班牙整猪魔法速运过来啊。”
助理:可那是您的卧室。
安娜贝尔解释完后,看着助理依旧蕴含着千言万语的眼神,迷惑地想了一会儿。
一会儿后她终于稍微把智商拉回平常的水平,理解了对方问题的重点。
“哦,你想说为什么让他现在卧室等?这不是废话吗,本小姐会让恶心的宿敌弄乱客厅的土耳其刺绣挂毯?”
助理:所以弄乱您!的!卧!室!就没关系吗?!
“……本小姐的卧室是相对面积比较小、也离另一个独立小厨房相对最近的地点了,难道我要让混蛋布朗宁在本小姐的帐篷里大摇大摆闲逛……”
助理实在忍不住了。
助理喊出声了。
“可他会弄!乱!您!的!卧!室!”
安娜贝尔有点被吓到了。
她终于放下了热火朝天时摆弄的瓶瓶罐罐,嘟嘟哝哝把手手往围裙上擦,觉得自己的属下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傻子:“不会不会,你别总这么担忧,来,不放心我领你去看看吧,那个混蛋巧克力才不……”
助理:“谢谢您!把人直接拽进卧室里!订好猪肉!穿好围裙!再反锁上门!才通知我这件事啊!!”
安娜贝尔有点怂:“……你吼这么凶干嘛。”
怂完以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是主人,轻咳一声,挺直腰背,拉开了卧室的门。
“看吧——”
“呃,哈哈,咳,看什么?”
洛森·布朗宁仓皇收手,梳妆台上,刚刚被指尖戳中的唇釉应声倒下。
安娜贝尔:“……”
助理:“……”
一支倒下后其他支多米诺骨牌状倒下的唇釉们:“啪啪啪啪——哒哒!”
“哒!”
最后一声“哒”被沉默淹没在掌心——精灵灵巧地在桌缘接住了它,避免玻璃小瓶里的膏体碎裂。
接着他用这仿佛在弥补什么的奇异灵敏度默默将唇釉摆回去,一支又一支重新列好。
在梳妆台的镜子前列出了一队对称的图形——形似八角。
完了他还悄悄(光明正大)把各类罐装的乳霜摆到八角的角尖尖上,做好点题装饰工作。
“哎嘿。”
这位同学破天荒第一次对宿敌和颜悦色(心虚无比)道:“看,我摆的可对称了。”
安娜贝尔:“……”
助理:“……”
大小姐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道:“我给你三十秒解释。”
解释为什么你在我的卧室里会看上去像个傻子。
洛森:“……”
哈?还不是因为你这个蠢货!
不由分说把我直接拉到卧室——这可是卧室啊?!啊!究竟斯威特家有没有往你的脑子里灌输女孩该有的自我保护常识——卧室?!
这和学校宿舍可不一样啊?绝对不一样吧?这可是个单独的全封闭的房间——没有窗户没有阳台没有别人的小床——不用掀开床帘就能看到你各种私人物品——
我站在这里还能干嘛?
除了尽可能地远离你那张可恨的充满富裕气息的床还能干嘛?!
而且满卧室都是醋栗的味道,蠢宝宝!
臭死了,简直臭不可闻,只有梳妆台这边瓶瓶罐罐的香精味能让我得救啊?!
——但是一直瑟瑟发抖地站在梳妆台旁边什么也不干,岂不是很显得我像个一进女生卧室就手忙脚乱的纯情傻逼吗?!所以不得不玩一会儿你的唇釉打发时间啊?
我只是和丝毫没有普通常识的蠢宝宝不一样而已!没错!
但最终,布朗宁同学忍下了这些咆哮。
……因为“女孩子的卧室是随随便便能拉男生进来的吗”说教充满了太多恨铁不成钢之情;“你洗发水的味道和沐浴露的味道以及香水味道是不是全部用的醋栗我受不了”指责太过于暧昧;“只是玩玩你的唇釉打发时间而已”会使他像个玩女朋友化妆品的小学鸡。
于是,无所不能、智勇双全的布朗宁同学,只是耸了耸肩。
“看你这里唇釉颜色挺全咯。”
他轻咳一声,别过脸:“想做做商品调查,研发出产品卖给其他漂亮小姐姐嘛。”
耶,终于找到了最合理的解释。
听到合理解释的安娜贝尔:“……”
很好。
乱翻乱动她的唇釉。
还想着抄过来给别的小姐姐做同款。
她沉默片刻,低头,又在围裙上揩了揩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