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如果不是死亡之后看见妻子在刷剧追星根本不知道偶像剧是什么”的老古董, 让洛安把妻子所期待的“变蛇”与电视剧里那种轻飘飘的清艳造型对上?号……是不可能的。
所以?,当安各三天两头?截住他,特别诚恳地表示“我喜欢蛇快给我看蛇我特别想要蛇”时, 他简单地认定, 哦, 原来豹豹好这一口啊。
真正的妖魔根本不存在“带兽性特征的人形”,那都是些裹满腐朽怨气的怪物, 洛安做天师时实在处理了太多妖魔鬼怪,要他搞清楚妻子真正想看的东西?, 就像让一个?一心加班专注手术的专业医生理解某些医疗剧内“做手术前不用消毒不用?仔细准备手套核对工具,反而可以?抽空拽着隔壁的美女护士在空病床上来一发”……
真的很?难理解。
而期待值拉满的妻子也没特意解释,她概念里的“蛇妖”完全没有其他选项,只是一直积极地表示“老婆最美我最爱”……洛安斟酌良久, 还是变给她看了。
虽然不齿蛇类这种丑陋又阴冷的动物,但?他其实,向妻子展示自己掌握的这种术法, 洛安是有些小得意的……
因为,“化蛇”, 这是小斗笠所学会的,第一个?玄门?术法。
——要知道, 撇开门?派或家族, 深山里独自修行, 听上?去逼格高?尚、仙气满满, 却绝非什么容易的事。
大?部分受欢迎的玄幻小说会写“男主?广袖清风白衣飘飘是云上?谪仙”, 可惜玄灭之后中州再无得道升仙, 而无父无母被逐出家族的流浪小孩……
坚持穿着那身磕磕绊绊的斗笠长衫,除了保暖防寒, 也不过是为了保有最后一点东西?。
那毕竟他唯一被允许从无归境中带走的东西?。斗笠,白衣。
拿走那些,他和?小乞丐又有什么区别?
但?他的这点执着太不切实际,深山里的修行不会允许一身白白净净拖拖挂挂的长衫,穿着它走平地都有些累赘,更别提翻山、越岭、穿过幽潭、在妖魔的爪下活下来——尤其是这个?小孩大?字不识、一窍不通,同龄的师兄已经学会炼丹时,他还要从师父丢在角落的启蒙书开始学起。
而且那个?师兄还总仗着比他高?、比他壮、比他穿得干净利落,他就爱踩他袍子、扯他斗笠、用?这些拖拖挂挂的布料让他摔倒跌跤,一次,一次,又一次。
……谁让师父不允许他对裴岑今做“清理”,还禁止他使用?那些在无归境中学到的手段……不能伤不能杀不能拿出大?剪刀,那怎么动手?
小斗笠学尽了阴邪杀人?术,却根本不会普通的打架争斗,一旦被禁止“不准杀”,他便?无从下手,只好被师兄压在头?上?打,恰似多年后他被安各猝然一抱挣脱不开……
而且,在洛安还未掌握术法之前,他被师兄压着打的频率是“每天数次”。
裴岑今虽然无父无母,但?罗老天师把他视若亲子养大?,从未缺衣少食,七岁就是个?高?高?壮壮的男子汉,而小斗笠吃口热菜穿件袄子都难,那时瘦瘦矮矮一小只……在“幼童打架”领域,裴岑今无疑是重量级冠军选手,往师弟面前一站,仿佛小牛犊俯视小豆苗。
小豆苗还是那种营养不良的瘪豆苗,揪着他袍子拎起来揍也轻飘飘的。
……所以?洛安小时候曾经特别希望“长成师兄那样”“将来要比师兄还壮”“壮到一个?拳头?下去锤扁三个?师兄”,可罗老天师的茅草屋里没有速成增肌粉,只有一卷一卷稀奇古怪的入门?法诀——
被师兄第一百零七次踩脏了袍子、拽歪了斗笠、推倒在草丛里时,小斗笠在那堆法诀里翻了一个?通宵,终于找到了一本插图比字多、所以?大?概读得懂、似乎能速成的术法——
于是一条杀气凛凛的白蛇在凌晨现身,满山追着裴岑今咬,直到后者又疼又累又饿,坐地上?哇哇大?哭“蛇好可怕师父救我”。
小白蛇变回小斗笠,指着哭出鼻涕的裴岑今嘲笑了整整一小时。
这是他第一次打赢师兄,自那以?后,师兄再也没赢过一次。
后来识了字、入了门?、他用?人?身也能打过师兄了,那具专门?为“可怕威猛有杀气”塑造的蛇身,就成了偶尔用?来教训师弟妹的小手段,既然是“教训”,那也没必要收敛,反而应该放大?威势……
再则,他逐渐长大?,成人?,那粗陋的“化蛇”术法自然会随着他本人?的功力精进而成长……
洛安认识安各时,化出的蛇身已经能临时充当江边水坝,帮捉妖的同僚镇住水底千千万的桥姬们。
虽然只能维持二十分钟,但?以?一个?纯人?类的体?质把这种粗浅术法改良到这个?等级,已是相当了不起了。
实用?价值、研究价值,洛安各方面都很?满意自己这一招,终于决定展示给妻子看时……
就像安老板给老婆展示自己离家创业后买下的第一栋房子、第一笔独立谈成的百亿项目。
这是自己工作上?的正经成就之一,终于能分享给妻子……洛安有点期待,有点开心。
以?至于丢弃了人?形时那若有若无的矜持,亲昵地拢在她颊边,“咝咝”吐了好一会儿信子。
当然,那“拢”,其实是左三层右三层地拢过她全身、再把头?绕到她颊边……化蛇就这点不方便?。
考虑到家里房子不比宽阔江河,他变化时已经尽可能缩略了身形,生怕撞破了什么东西?。
“咝……咝……”
豹豹?
他想问问她的意见,化蛇后他的阴阳眼就不能使用?了——当然,她肯定觉得很?棒很?喜欢,豹豹总会热情?地赞美他,但?比起用?眼睛看,听她一遍遍讲出来更——
巨大?的白蟒再次轻咝。它在催促拢紧的对象给出笃定的夸奖。
“咝……咝?”
吐信声近在咫尺,冰冷的鳞片裹紧她的手脚。
安各知道这代表他在催她说话,他一圈圈绕着她只是单纯表达亲近,但?眼前就是一圈圈蛇鳞缓慢绞紧……蛇信子都快吐到她耳朵上?了……这……这……
勇猛的豹豹攥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不抛弃,不放弃,绝不能丢脸到腿软昏迷。
——然后她一个?猛豹出击——“嗖嗖嗖”手脚并用?地从包围圈里窜了出去,窜出去之后连滚带爬冲向玄关,高?举双手嚎出一长串的——
“啊啊啊啊嗷嗷嗷呜呜呜哇!!!”
洛安:“……”
那一瞬间,巨大?的白蟒,心里只有一个?小小的问号。
豹豹在唱什么我没听过的外国?语民谣吗?
可他还没来得及搞清楚状况,就见嘴里一串乱喊的妻子高?举着双手窜到门?边,没拿钥匙也没旋把手就那么直直地往外冲——往压根没打开的门?板上?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