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两日,崔云霆的谢师宴圆满办完。
这一日,崔家可谓是宾客盈门,来往宾客络绎不绝。
崔云昭和霍檀一起忙了一整日,把宴会办的体体面面。
宴席之后过了几日,崔云霆就自己搬去了殷行止家中。
这一日殷行止让老管家上门,请崔云昭一起去慕容氏。
谢师宴之后,崔云昭除了成衣铺子的事情,倒是没有那么忙了,便直接答应。
等过了午食,又小憩一会儿,崔云昭才梳妆打扮,直接去了殷府。
殷行止今日的气色看起来尚可
他是弱症,心扉不足,需要常年寻医问药,倒也并非连门都不能出。
今日殷行止还很认真打扮一番,一看便只是世家大族出来的公子。
崔云昭看到他身上那身蔚蓝的圆领袍,用的都是上好的祥云绸,不由笑道:“表兄倒是很隆重。”
殷行止素来少出门,也不耐打扮,更不铺张,平日里都很低调内敛,衣裳只穿舒适的,倒是很少用这般金贵的料子。
殷行止看了看她,叹了口气:“要去阿姐夫家,还是要庄重一些。”
崔云昭便知道,他这是要去震慑慕容氏。
两个人上了马车,又叮嘱崔云霆在家中好好读书,这才往慕容氏行去。
崔云昭几年未见殷行止,其实两人之间还是有些生疏的,她想了想,问:“此番前去,你可有什么想法?”
这是要通一通气。
殷行止没有多想,回眸淡淡道:“若是阿姐过得好,那便经常登门看望,若是过得不好,就不要过了。”
他看起来羸弱,又总是平和温柔的模样,可说话办事却雷厉风行,从来不叫自己人吃亏。
听到这话,崔云昭心里有了谱,也踏实了。
“好。”
殷行止虽还未当家,但在殷氏是能说得上话的,他的意思殷长风和周舅母都会听从。
能主事便好。
慕容氏在城东。
马车一路走走停停,两刻之后才来到慕容府前。
殷行止一早就递了帖子,规矩丝毫不错,一点把柄都不给人留。
故而马车刚停下,就有个管家模样的人上了前来,笑着说:“可是殷少爷?”
殷行止应了一声,他先下了马车,崔云昭和夏妈妈才下来。
那管家没想到还来了个小娘子,不由有些愣神。
崔云昭淡淡看他一眼:“我是贵府五娘子的表妹,我姓崔。”
一听说她姓崔,又是从未见过的女眷,那管事立即就明白她是谁了。
“崔娘子,久仰大名,您忽然上门,府上恐怕招待不周。”
崔云昭笑笑,态度温婉:“我只是陪客,不打紧的。”
原本那管事面上还带笑,可崔云昭一报出名讳,他的面色就不好看了。
他勉强笑了笑,慇勤请了两人进去,然后道:“小的这就去请少爷出来,贵客请略等一二。”
殷行止是慕容氏五娘子的亲弟弟,崔云昭是表妹,都是姻亲,可这位管家却只把两人请在了前堂,没有往后宅领。
等他走了,殷行止便沉了脸。
崔云昭看了看他,道:“先不急,见机行事。”
殷行止点点头,两人都没说话。
一刻,两刻,直到刻香再度往下烧了一小段后,那位慕容氏的少爷才姗姗来迟。
殷素雪所嫁的是慕容氏的五少爷,是家中的嫡三子,是主母最小的儿子。
正因如此,这位慕容五少爷从小就被慕容夫人娇惯,行事做派可见不妥。
人未至,声先行。
“阿弟,许久未见,近来身体可好?”
来人声音有些冷,明明是春日时分,却叫人觉得阴冷。
随着这声音响起,一道矮胖的身影出现在几人眼前。
崔云昭前世见过这位五少爷,因见面不多,对其外貌没有更多评价,可现在看来,他生得实在不够好。
崔氏的女婿们,不管身份如何,样貌可都是一等一的。
可这位慕容氏的五少爷不仅身量不高,人还有些胖,以至于那张原本勉强称得上清秀的脸,就显得有些浮肿。
简单说来,一看就是个酒囊饭袋。
也不知当时周舅母是如何挑的,即便想让女儿嫁入慕容氏,却也不能选了这样一个女婿。
这慕容五少爷名叫慕容博,如今靠着家族荫蔽,在伏鹿官衙中混了个小官,不高不低,大约就是七八品的模样。
除了出身,可以说是一无是处。
跟他一比,霍檀简直样样都出色,不都不能拿霍檀同他比,这货色同霍檀根本就没有任何可比之处。
崔序也还算要脸。
崔云昭险恶的蹙了蹙眉头,殷行止面色也不甚好看。
他慢慢站起身来,对慕容博行礼:“见过姐夫。”
慕容博立即就笑了起来。
他大步上前,一把扶起殷行止,扶着他坐下来。
动作倒是很仔细,姿态也很亲昵,应该是知道他身体不好。
等都落了座,他才看向崔云昭。
“这位是?”
慕容博有些疑惑。
崔云昭看了一眼那名管家,又介绍了一遍自己的身份。
慕容博就连忙起身,对她见礼:“原是崔表妹,我这几日曾在府衙见过表妹婿,真是一表人才,如今看来,你们二人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倒也还算会说话。
看他这亲切热络的样子,倒也不像是同殷氏关系不好,但知人知面不知心,崔云昭还是笑着说:“我阖家刚搬来伏鹿,人生地不熟,家里事情太多太忙,就没有登门拜访,还请表姐夫莫要见怪。”
她态度诚恳,彬彬有礼。
慕容博:“都是一家人,不用太过生疏。”
崔云昭看了一眼殷行止,见他点头,才对慕容博道:“如今家里事情稳妥,表兄也搬来伏鹿备考,这才想着一起登门看望表姐。”
崔云昭有些犹豫,又有些不自然地问。
“不如咱们这就去见一见表姐?”
她这一开口,慕容博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我自然知道阿弟和表妹因何而来,可却是不凑巧,这几日娘子病了,不便见客,我昨日下衙回来才收到请帖,原本想着今日就登门亲自说明,没成想你们就到了。”
病了?
殷行止面容微沉,面色罕见地郑重起来。
“病了?”
他声音很轻柔,说出来的话却掷地有声。
“前些时候,家母担忧阿姐,多次往慕容府上送信,可那些信都石沉大海,未有回音。”
殷行止说着,抬眸看向慕容博,目光里有着万千寒光。
“桐庐跟伏鹿相隔两地,家中父母即便再思念阿姐,也鞭长莫及。”
慕容博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殷行止声音越来越冷:“既然收不到回信,那我就亲自过来看一看。”
“若是今日不能见,以后我日日都来,若是日日不能见,那我就去伏鹿衙门,问一问知府大人,因何不能见自家亲人。”
殷行止这话不啻于威胁。
看到慕容氏这般情形,他同崔云昭心里都觉得不妙。
所以殷素雪一定要见,还得越快越好,否则夜长梦多,不知会发生何事。
慕容博的面色沉了下来。
他那双绿豆眼闪了闪,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来。
“阿弟,都是一家人,你身子还不好,莫要动气。”
他说着,丢给管家一个眼神,一边叹了口气。
“唉,也是我的不是,”慕容博道,“原本不想叫你们知道的,可如今到了这样份上,也不能再让两家误会下去了。”
他言辞恳切,似乎真的是这么回事。
“我虽不是长子,却也是嫡子,家里也是不凑巧,几位兄长都没诞下儿郎,前面生的都是姑娘,就连雪娘也是如此。”
慕容博一边说一边叹气,显得很是懊恼。
“大抵因为这事,家中母亲就很焦急,同儿媳们说话就多了些埋怨。”
“雪娘那性子,你们都是知道的,她虽然有些寡言,却也要强,如此就更想同我有个儿子,也好让母亲父亲安心,可这事哪里能强求。”
慕容博说到这里,眼睛里竟然泛起了红来,看起来真是情真意切。
“我如何劝她都不听,背着我偷偷吃了多少药,孩子确实是怀上了,可……”
慕容博叹了口气,满脸哀伤:“可那孩子太单薄,坐不住,娘子上个月便小产了,产后身体孱弱,一直都在静养。”
说到这里,听起来慕容博夫妻两人感情是很好的。
但殷行止和崔云昭却总觉得不对。
慕容博的目光往门口看了许多回,又道:“岳母的来信家里都收到了,只是娘子哀伤,又不想欺瞒岳母岳父,这才没有回信。”
“我原本想着,等娘子养好了,重新高兴起来,再亲自登门谢罪,倒是不凑巧,阿弟正好来伏鹿考试,要上门看望娘子。”
“昨夜里娘子还说,不让我同你说呢,怕你分心。”
他说到这里,真跟个关心小舅子的姐夫似的,还补了一句:“如今你阿姐好好调养着呢,等好了,就叫你们见面,如何?”
这一套说辞似乎是他早就想好的,从开头到结尾都说得非常顺畅,没有丝毫犹豫,没有一个错字,言辞之恳切,感情之真挚,都叫人挑剔不出任何错误。
期间,他甚至没有给殷行止和崔云昭任何询问的机会,而是一股脑把所有话都说出口。
这事肯定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即便殷素雪真的是因为乱吃药而流产,那也不是什么大事,如何不敢面对自己父母?如何不敢见自己的弟弟?
这个借口乍一听合理,可仔细一想都是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