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的,霍檀居然吃醋了。
夏妈妈一听这话,立即就站起身来,面色如常走了出去。
她笑没笑霍檀不知,但崔云昭却笑得很欢快。
霍檀抿了一下嘴唇,佯装委屈:“娘子怎么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洗脸,把自己的洗得干干净净才进屋。
崔云昭指了另一边的罗汉床,嫌弃他:“两日没回家,你衣裳肯定很脏,坐那边。”
霍檀轻哼一声,说:“我不坐了,我去沐浴。”
“哎呦,霍指挥生气了啊?”崔云昭逗他一句,然后就扬声喊,“桃绯,姑爷要沐浴,还不快去准备热水。”
她喊完才坐起身来,直接下了罗汉床。
“我去给夫君准备欢喜衣裳,夫君可别生我气。”
她这么一番唱念做打,让霍檀一下子就忘了吃醋的事,只看她那张明媚的小脸,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什么表哥表弟的,哪里有娘子好。
崔云昭见他直勾勾盯着自己,眼中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热意,不由挑了一下眉。
“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霍檀点点头,深吸口气:“确实,不过一日未归家,我心中十分想念。”
崔云昭推了他一把:“先去沐浴吧。”
霍檀趁机捏了一下她的手,这才依依不舍走了。
等他进了暖房,崔云昭就去找了一身轻薄些的长衫给他,然后就在心里默数。
一、二、三。
等她数到那个三,暖房里面就传来熟悉的声音。
“娘子,娘子。”
知霍檀者,云昭也。
崔云昭轻轻笑了一声,捧着衣裳转身进了暖房。
霍檀靠在浴桶里,正弯腰给自己洗头发,他不习惯旁人伺候,自己洗得很利索,速度也很快。
到了春日,他火力旺,一点都不怕冷,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烛火下,展露着让人羡慕的修长线条。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归最漂亮的宽阔后背,就完完全全展露在崔云昭面前了。
崔云昭啧了一声,上下看他一眼,把衣裳放到衣架上,很自然就去取刀片。
“家里都有小厮了,还要让我伺候你。”
崔云昭念叨着,就听到浴桶那边传来水声,紧接着,就是霍檀舒服的呢喃。
“我脸皮薄,不好意思见人。”
崔云昭瞥他一眼,见他差不多洗好了长发,随意束在头顶,便走过去坐在边上的椅凳上,道:“准备好。”
霍檀老老实实仰起头,闭上眼,一点都不怕崔云昭手里的刀片。
“等你升到了刺史,家里就会有亲兵守卫了吧?”
霍檀闷闷应了一声。
崔云昭给他下巴上打泡沫,就听霍檀道:“阿姐就是这样认识符大哥的。”
说起这事,崔云昭就低声道:“你如今都升到了指挥,手里的权利只多不少,若是有机会,还是打听一番。”
“阿姐这么好的人呢,总不能留在家里一辈子。”
不是说非要嫁人,只是霍新枝本来就心有所属,后来又遭逢大难,若是这样孤独一辈子,实在有些可怜。
待以后两个弟弟都成家立业,霍新柳可能也要嫁人,她一个人留在家里,实在寡淡得很。
霍檀感受她手上的柔软,唇角忍不住勾了勾:“我知道的。”
他呢喃地道:“只是燕州太过遥远,又有厉戎虎视眈眈,实在鞭长莫及。”
崔云昭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些她都知晓。
随着□□崩塌,乱世肆起,厉戎趁此机会壮大自己,现在已经成为雄踞北方的大部族。
厉戎的大汗博术斤已经是草原共主,也是幽云十三州的雄主,这其中,最繁荣的幽州和云州都被厉戎实际控制。
燕州好一些,虽然名义上隶属厉戎,可历代戍边将士们奋斗终生,还是勉强实控了燕州。
虽说是实控,但厉戎虎视眈眈,两边常年战乱,故而同燕州的联系并没有那么紧密,许多军务和信息都无法传递,符嘉树是生是死,只能等每年的战报。
若是死了,燕州会按照戍边将士的原籍发放死亡抚恤,一般而言,只要非战争的年月,都能准确送达各州府。
霍檀叹了口气,道:“熬过了景德四年,符大哥还活着。”
没有死亡抚恤,他们就当符嘉树还活着。
崔云昭应了一声,用刀片慢慢给他刮胡子。
“别说话。”
霍檀闭上眼睛,满脸都是放松。
崔云昭就道:“若是可能,还是把符大哥调回来吧。”
霍檀没有说话,等崔云昭给他刮完胡子,他才道:“娘子放心,我记得这事呢。”
崔云昭点点头,端起托盘,到边上清洗刀具。
“我已经同阿娘他们说好了,十二郎和柳儿都愿意去伏鹿书院,阿姐也说要去陪柳儿。”
霍檀轻轻摸索着下巴。
此刻他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瞬不熟盯着自己娘子窈窕的背影看。
“多谢娘子,如此甚好。”
崔云昭把东西放起来,擦了擦手就要离去,霍檀却叫住了她:“娘子,我受伤了。”
“什么?”
崔云昭方才倒是没注意他身上有伤,此刻听了,难免有些焦急,转身就往浴桶边走。
等来到浴桶边,她也不羞赧,直接往里面瞧。
霍檀健硕结实体魄瞬间出现在崔云昭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太忙,许久未坦诚相见,崔云昭甚至觉得霍檀如今还健壮了一些,身上肌肉的线条越发漂亮。
她的目光在霍檀身上逡巡,看了一会儿,都没发现霍檀身上哪里有伤。
“伤在何处?”
崔云昭疑惑地问。
霍檀却对她伸出了手。
几乎是下意识的,崔云昭把手放到了他手心上。
手心忽然触碰到温热,那是最熟悉的体温,让人的心也跟着安稳下来。
然而她还来不及继续询问,霍檀手上一个用力,就把她拉进了怀中。
湿淋淋的水染湿了崔云昭的肩膀。
霍檀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怎么办呢,不小心弄湿了娘子,要不……”
耳朵上一汤,男人的低语声继续响起:“我帮……洗干净?”
等两个人从浴房里出来,崔云昭的脸已经全红了。
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被霍檀拦腰抱着,一头长发都有些凌乱。
她半阖着眼睛,显得有些困顿,眼尾洇着一抹红,好似夕阳的余晖,明媚耀眼。
霍檀倒是一脸满足。
他把崔云昭轻轻放到罗汉床上,先去穿了衣裳,然后才给她取来平日里穿的常服。
崔云昭把衣裳简单穿好,才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我说了不行。”
她虽然在训斥他,可声音娇娇软软的,带着一抹颤音,让人听了心里痒痒的,一点都不害怕。
霍檀过来帮她倒了一碗热茶,低眉顺眼推到她眼前,让她润润口。
“我这不是没耽误晚食时候?”
霍檀坐在她身边,给她揉腰。
“再说了,我瞧着娘子也很喜欢呢。”
崔云昭咬牙切实,狠狠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霍檀!”
这一下跟挠痒痒似的,一点都不疼。
霍檀咧嘴一笑,立即换了话题:“十日后大部队就要全部搬来伏鹿,吕将军的意思是,要在观察使府举办一场宴会,宴请各位将士。”
崔云昭半阖着眼睛,倒是不困,好似吃饱喝足的猫儿,全身洋溢着舒适。
“咱们去吗?”
霍檀笑了一下,道:“自然有你我。”
说到这里,霍檀顿了顿,压低声音道:“近来因为军队挪动,里外调遣,博陵和伏鹿周边的贼匪越发猖狂,劫掠了许多郊县和村庄。”
趁着将士们没工夫搭理他们,又到了早春青黄不接时,这些贼匪就倾巢出动,能抢多少是多少。
崔云昭抬眸看了他一眼,知道霍檀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事。
果然,她就听到霍檀淡淡道:“那些贼匪也分人,有的势力庞大,手里几百上千人,这样的倒还算有规矩,不会胡乱行事。”
“倒是那些几百人几十人的,已经穷途末路,无恶不作,行事颇为狠厉,完全没有章法。”
乱世之下,人命如草芥,有些人也不是自愿占山为王,成为山匪贼寇。
他们若是不跑,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可有些人本来就是恶人,借此机会肆意妄为,把心里的恶都散播出去。
霍檀手上动作不停,崔云昭也没出声,重新闭上眼睛,安静听他讲。
“博陵城东,伏鹿城西,也有一伙儿盗匪。”
“自从隆丰村的那伙山匪被我剿灭之后,这一伙人就借此机会占了山头,隆丰村他们不敢去了,那边的村民现在都很凶狠,完全不给他们抢掠的机会,他们只能去其他村子抢掠。”
霍檀的声音很淡。
有一种说不出的冷然,跟方才的热情如火形成鲜明对比。
“岑勇现在是代辖,他肯定想做出一番成绩,毕竟不能辜负吕继明对他的信任。”
“另外,趁此机会,如果他的功绩被郭子谦看到眼中,那这个博陵防御使,说不定他就能做实。”
崔云昭点点头,终于开口:“吕继明只想守成了,但岑勇还得开疆扩土。”
霍檀淡淡一笑:“娘子犀利。”
“借此机会,我微微动了动手脚。”
崔云昭眨了一下眼睛,抬眸看向他。
霍檀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笑,可说出来的话,却只有深夜寒潭的冰冷。
“岑勇不可能坐视不管,这群穷凶极恶的匪寇也不足为据,我就让人暗示了岑勇一番,这个大好的能赚取军功的差事,自然就落到了岑长胜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