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 / 2)

好好一场接风宴, 就让老太太搅合了。

崔云昭也是奇了,这老太太放着好日子不过,一日不闹一回都难受, 这几日家里因着完颜氏的事,一直平平顺顺, 她怕是早就坐不住了。

今日就等在这里了。

她一哭,顾迎红也跟着哭,还劝他:“姑婆, 姑婆, 舅母不是那个意思,您年岁大了, 仔细哭坏了身子。”

崔云昭坐在那没动, 她余光瞥见, 老太太一直用一袖子擦脸, 可脸上哪里有泪?

让她哭, 可得伤筋动骨才行。

崔云昭倒是不觉老太太的正事能有多大, 故而也不着急, 只坐在那低眉顺眼听着。

林绣姑早就厌烦了老太太这般作态。

家里这么些事,若是没有老太太从中搅合, 也不会变成今日这般。

她一直顺着她, 忍着她, 原来是为了夫君,现在是为了儿女。

林绣姑自然不会去哄她,她只是挺直腰背, 直截了当开口:“母亲, 你还不明白吗?若非你的固执和自私, 也不会害了枝娘和十二郎, 当年你为何坚持要选完颜氏为亲家,不就是因为完颜大郎的父亲给了你好处?”

“母亲,有些事只要做过了,就不会被人遗忘。”

顾老太太的脸更红了,崔云昭余光看到,她连那双吊眼都红了。

显见这一次林绣姑在孙儿们面前数落她,让她气急败坏,也让她下不来台。

“林绣姑,你,你这是要反了天啊!”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儿子不在了,儿媳就可劲欺负人,我是不活了,活不下去了。”

老太太哭天抢地。

这把顾迎红闹得白了脸,她一直拍着老太太的后背,小声说:“姑婆,您别哭了,别哭了。”

一边说着,小姑娘梨花带雨的,看向了林绣姑:“舅母,您怎么能这么说姑婆,因为堂姐的事,姑婆私下里哭了多少回,她可是心疼堂姐的。”

这几天,林绣姑想了许多事。

那一日因为崔云昭聪慧沉稳,机智果断解决了完颜氏的事,让林绣姑深刻明白,这个家里需要有一个明白人当家做主。

夫君还活着的时候,老太太即便作妖,总要听儿子的,可现在,换成老太太不喜欢的霍檀当家做主,她仗着祖母的身份,可着劲憋坏。

这样是不行的。

一家子老老小小,不能这么乱下去。

下面三个小的还未长大,若是也被老太太这般胡搅蛮缠,那以后如何做婚事?

况且,霍檀绝非池中物。

他是林绣姑养大的,林绣姑最清楚儿子的品行,她知道儿子绝不甘心只做个小小的军使,他比他父亲更聪明,也更勇敢。

他可以走的更高。

到了那时候,她不能让家里成了他的拖累。

当时迎娶崔云昭的时候,林绣姑是很忐忑的,经过这半个月看来,这门亲结对了。

崔氏女果然不同凡响。

有她陪在儿子身边,跟着他携手共度,林绣姑是放心的。

正因此,林绣姑才想要彻底把话都说开。

顾迎红在那里委委屈屈,话里话外都是林绣姑对上不敬,林绣姑却看都不看她,目光依旧落在做戏的顾老太太身上。

一起相处二十几年,顾老太太是真哭还是假意,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绣姑道:“母亲,你若是再闹下去,当年的事咱们就一件件都说清楚。”

崔云昭微微挑了一下眉。

今日也是凑巧,恰逢霍檀回家,所以两个人便说了说当年的事。

不过霍檀毕竟是晚辈,不好说得太过分,故而当年为何选了完颜氏,霍檀没怎么着重描述。

现在听林绣姑的意思,当年顾老太太会选择的完颜氏,最大的可能是完颜大郎的父亲给了霍老太太好处。

所以霍老太太确实偏心霍新枝,但跟霍新枝一比,她更偏心她自己。

只要银钱捏在自己手里,好处都被她拿了,她就心满意足,不去管这件事中间是否会有差池,也不去想让孙女远嫁外城是否不妥。

崔云昭心中叹气,看来因为霍新枝的婚事,林绣姑心里也怨恨老太太。

老太太被林绣姑这样看着,不由有些瑟缩,一时间也忘了哭。

她以为自己做的那些事没有任何人知道。

林绣姑是如何知道的?

顾老太太这样想着,手上就不由有些用力,捏的顾迎红手腕生疼。

顾迎红却不敢开口。

林绣姑见老太太不哭了,态度这才缓和:“母亲,既然您能听我说话,今日一家人又都在,那便把事情一次说清楚。”

顾老太太噎了一下,但她现在有点心虚,就不该敢再闹下去,只能躲闪着霍新枝的目光沉默了。

林绣姑是个雷厉风行的人。

她看了看在座的儿女们,直接开口:“你们都不小了,就连十二郎也算是懂事了,今日阿娘的所说,你们应该都能听懂。”

霍新枝率先开口:“阿娘请讲。”

她这般态度,就是认同了林绣姑的打算。

林绣姑看着她笑了一下,然后就道:“你们父亲还在世时,就已经分好了家中的产业,枝娘和柳丫头的嫁妆早就留出来,姐妹俩的嫁妆是一样的。”

霍展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

他每次出征之前,都会同林绣姑仔细安排一下家中的产业。

随着家里发达起来,产业越来越多,能留给子女妻子的也就更多。

林绣姑看向霍新柳:“柳丫头,你的意思是?”

因为长女年纪最大,家中一早就为她准备好了嫁妆,比一般人家要丰厚得多,便是霍展没了,可林绣姑依旧不打算刻薄女儿,能给的都按霍展的意思置办好了。

霍新柳年纪小,却并非不懂事,她只是比常人反应慢一些,等了一会儿,她就腼腆笑了笑:“好,我都听母亲的。”

这就是答应了。

林绣姑才去看霍成樟和霍成朴。

作为母亲,她平日里对待两个小儿子的态度不太一样,对于霍成樟更严厉一些,对霍成朴就多以鼓励为主。

不过总体来说,她对孩子们都算是慈母。

但此刻,林绣姑是少有的郑重严肃。

霍成樟不由坐直了身体,而霍成朴也板着小脸,认真看向母亲。

霍成樟直接开口:“阿娘您直接说吧。”

林绣姑点点头。

她道:“你们阿兄从小就聪明,武艺好,文课也不差,当年武学的先生和师傅们都夸他,说他以后是将帅之才。”

“那时候你们父亲就同我商议过,家里孩子这么多,不能全靠你长兄拉扯,你们若是过于依赖他,以后也难成大事。”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崔云昭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她细细品味,却品味不出所以然来。

对于霍家的事,她并不知道全部。

林绣姑继续道:“那时候他就同我说过,若是哪一日他不在了,家里就听九郎的,但九郎只是你们的兄长,并非你们的父亲,不能事事都依赖九郎。”

“所以你们父亲提议,说若真有这一天,那家主还是九郎,但你们兄妹的教养,婚丧嫁娶,我同你们祖母的孝敬,都由公中来出,毕竟从军将近二十年,你们父亲攒下了不少家底。”

这倒是实话,如今霍家不仅在岐阳有田产,在博陵也有,日子其实很松快。

甚至他们现在过的日子,相对他们家的财产是相对简朴的。

不过对于此事,崔云昭倒是理解霍氏的做法。

他们现在依旧没有根基,若是日子过得太好,反而招摇,还不如踏踏实实过日子。

林绣姑说到这里,喘了口气,道:“至于你长兄,不动用公中的银钱,田产也并不分给他,但相对的,你们长兄拿命赚取的一切,都归他个人所有,不交由公中。”

“说起来,我们如今还占着你们兄长的便宜。”

这话就有些生分了。

可细细听来,字字句句都是为了家里人好。

霍家的孩子不多,却也不少,霍檀兄弟姐妹五人,长姐寡居在家,他又比下面的弟弟年长许多,等到弟妹长大成人,能跟他一起支撑家业,十年一晃而逝。

这十年,霍檀也从少年长成青年,这十年,是他能最快取得战功,一步步往上走的关键年华。

霍展的思虑不可谓不周全,他若是不死,一切都一如往昔,可他偏偏一语成谶,还是早早离开人世。

而霍檀,也在十五岁时就做了一家之主,支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或许对于霍檀来说,这都没什么,他是个男子汉,他一定能做的很好。

可对于父亲和母亲而言,又如何不心疼儿子呢?

如今看来,霍展和林绣姑的思虑是正确的。

因为依赖兄长,所以霍成樟至今没有肩负起二哥的责任,因为依赖兄长,所以霍成朴没有茁壮成长起来。

也因为依赖他,觉得他无坚不摧,顾老太太撒欢闹事,从来不去考虑霍檀是否受伤,是否劳累,是否也是个需要人关心的孩子。

毕竟,霍檀即便已经成婚,却依旧未及弱冠。

崔云昭听到这里,不得不佩服霍展和林绣姑对孩子们的细心。

他们是真心实意为每一个孩子着想的。

但顾老太太却不是。

顾老太太嗷一嗓子叫嚷起来:“林绣姑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这是要让九郎分家吗?你这是要拆散这个家啊!他还这么年轻,你就要把他们扔出去吗?”

顾老太太胡搅蛮缠惯了,可却不算笨,她一下就抓住了重点。

什么叫分家?林绣姑可是一句分家都未说。

林绣姑看都不看她,只看向自己的两个小儿子。

霍成樟此刻面色有些苍白,这些事,母亲以前从未说过,而霍成朴却很平静,他很安静看着母亲和长兄。

似乎这些事都无所谓。

林绣姑问:“你们以为呢?”

霍成樟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倒是霍成朴干脆利落:“我也都听父亲和阿娘的。”

真是个好孩子。

懂事,体贴,又有决断。

从那一日翻天覆地变化之后,他每一日都有长进,到了今日,已经让霍檀刮目相看了。

霍檀忍不住伸出手,拍了一下弟弟细瘦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