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檀听不听话崔云昭不知道, 崔云昭只知道霍檀是越发厚脸皮了。
待到夜里入睡时,霍檀似乎发现崔云昭不过是只纸老虎,于是就凑过来问:“娘子, 若是晚上冷了就喊我,我来给娘子暖暖。”
崔云昭不理他。
霍檀也不生气, 笑眯眯帮崔云昭盖好了被子,道:“娘子,晚安。”
崔云昭:“……”
崔云昭没回话, 却很快闭上了双眼, 昏昏沉沉进入梦乡。
梦里,她似乎又回到了属于她的芙蓉殿。
殿中燃着新香, 很香, 熏得她脑袋疼。
她似乎在贵妃榻上浅眠, 殿外有两个小宫女在轻声说话。
一个说:“夫人近来有些畏寒, 凝紫姑姑说, 还是得叫太医来瞧瞧。”
另一个却叹了口气, 道:“如今咱们这长乐别苑里哪还有太医, 都被凌霄宫召回,这边没有人伺候夫人了。”
这两个宫女的声音都很陌生, 显然不是能在她身边伺候的, 崔云昭有些在意这两句话, 便努力想要睁开眼睛。
可下一刻,熟悉的鹅梨香便萦绕在她鼻尖。
崔云昭躺在自家的拔步床中,看着帐幔上熟悉的石榴缠枝文, 只觉得心跳飞快。
她不知道自己是做梦还是回忆起了前世没有注意过的细节, 但此时此刻, 她却已经把这个“梦”牢牢记在了心里。
若这梦是真的, 那么前世她被毒杀那一日,长乐别苑中就一个太医都没有了。
还是被凌霄宫召回的。
崔云昭眯了眯眼睛,刚刚放松的心再度揪了起来。
要杀她的人,就一点机会都不给她吗?
就连太医也召回,不让她有一定点被救治的可能。
崔云昭这边想着,心里头起起伏伏,有些意兴阑珊。
帐子外,兴许是听到了崔云昭的动静,梨青小声说:“小姐,你可醒了,要起来吗?”
崔云昭闭了闭眼睛,道:“起来吧。”
这会儿她才发现,霍檀早就走了,这会儿身边的床铺已经冷了。
她伸手在那锦被上轻轻摸了摸,叹了口气。
等洗漱更衣之后,她就坐到了桌边开始用早食。
今日的早食有她爱吃的花生酥和银耳莲子羹,还有一笼鲜肉烧麦。
烧麦做的皮薄馅大,一看就是张记的招牌大烧麦。
崔云昭看了一眼,笑着问:“今日巧婆子倒是勤快了一回。”
巧婆子仗着是老太太的同乡,平日里贯会躲懒,手艺差还不肯改,还总让福婆子帮她做事。
往常早晨她都是去临街的王记包子铺买包子回来吃,张记的烧麦可是抢手货,要早些时候去排队才能买的着,巧婆子自然从来没去过。
听了崔云昭的话,桃绯和梨青对视一眼,两个人便一起笑了起来。
“小姐,这哪里是巧婆子买的,这是九爷今早一早出去排队买的,回来的时候瞧着肩头都湿了。”
崔云昭听到这话,心情又升起一点喜悦来。
霍檀倒是真的会做人,昨日里闹了她,今日就赶紧买了好味来哄她,难怪他身边的人都服服帖帖,对他无比忠诚。
崔云昭心里这般想,嘴上却说:“也不是单买给我一个人的?正房那边定也买了。”
夏妈妈端着一盆水仙进来,就听到这话,不由笑着去看崔云昭。
见小姐眼睛里都带着笑,一看就知道她高兴,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小姐今日可有事情做?”他这么问。
崔云昭想了想就说:“我要去一趟粮铺,梨青跟着我去就是了,妈妈,我从家里带过来的书,你带着桃绯收拾一下,尤其是医术,单独收拾在一个柜子里,我回来好看。”
崔云昭不知道毒死她的是什么药,也不知道那日点的是什么香,白小川的线索不明朗,就多方查证,总不能因为艰难,就把自己这条命都放弃。
夏妈妈就点头应下。
等她吃完了早食,夏妈妈就说:“给白鹤书院的束脩和拜师礼我都已经拟好了单子,小姐回来以后记得拿给夫人瞧。”
有夏妈妈在身边,一切就井井有条,利落有序。
难怪前世二婶娘不让夏妈妈跟过来,崔云昭同霍檀的婚事本就惹人笑话,两边的习惯差异巨大,她带着两个年轻的丫鬟过来,三个人都没经验,那日子可不是越过越糟糕。
可夏妈妈却是过来人。
有她在,能规劝崔云昭,也能很快摸清楚这个家的一切,那崔云昭的日子才会好过。
崔云昭忍不住抱了夏妈妈一下,小声说:“妈妈你真好。”
夏妈妈笑眯眯拍了拍她的后背:“小姐还跟个孩子似的。”
她给崔云昭挑了一身夹棉的竹紫衣衫,上身是蝴蝶袖的袄子,下身是百迭裙,再配上绣有竹纹的褙子,崔云昭立即便多了种温婉之气。
她脸上只简单铺了一层珍珠粉,又在唇上点了些唇脂,披上斗篷就出门了。
崔云昭领着梨青,刚走到两个跨院之间的月亮门,抬头就瞧见了正在院子里扫地的顾迎红。
顾迎红穿得很简朴。
她身上只有一身青色的衫裙,没有绣纹,在领口和袖口都做了袖缘,为的是能长久穿住衣衫。
崔云昭前世并不怎么关心顾家,如今瞧见了,便多看了顾迎红一眼。
如此看来,顾家的日子一定不怎么富裕。
顾迎红也瞧见了她,见她一身金尊玉贵的打扮,不由捏了一下细瘦的手指。
她眼眸微垂,快步上了前来,细声细语:“见过表嫂。”
崔云昭应了一声,见正房那边老太太正在窗子里往外看,就笑着对顾迎红说:“顾表妹,家里有福婆子做活,你不用忙这些,好好养病才是。”
顾迎红抬头冲她腼腆笑了一下。
正巧福婆子和巧婆子从倒座房里出来,便也听到了顾迎红的话。
顾迎红说:“家里确实有婆子们操持家务,但我作为客人,又是晚辈,不好在家里白吃白喝。”
“还是要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
崔云昭淡淡笑了一下。
这是拿话点她呢?
顾迎红这点心机,崔云昭还真瞧不上,只看向一脸兴味的巧婆子。
“巧婆子,如今家里同以前不同,咱们也不是那等普通军服人家,你还是练一练手艺,传出去人家要笑话郎君的。”
巧婆子面上一僵,恨恨咬了咬牙,却只能点头:“九娘子说的是。”
崔云昭便再也不看她,又去看顾迎红:“顾表妹,我还有事,就不陪你聊天了。”
她说着,斗篷飞扬,滑过一道完美的弧度。
那斗篷用的只最细密的汴绸,冬日里披在身上防风保暖,阳光微微一照,便流光溢彩,好看又好穿。
这样一身汴绸披风,在博陵怎么也要二三十两银子,抵得过普通人家一年的生计了。
顾迎红站在寒风里,看着她婀娜的背影,手心都要掐出血来。
福婆子是个憨厚老实的性子,这会儿已经去忙了,倒是巧婆子凑上前来,那双小眼睛眨巴眨巴,开口就挑唆。
“表小姐,主家的事本来没有我们这些仆妇插嘴的地方,但您也瞧见了,老太太心心念念都是让您做孙媳妇,最是喜欢您。”
“如今可好,也不知九爷怎么想的,竟是娶了这么个矜贵小姐回来,这家里以后怎么能太平?”
“长此以往,九爷以后指不定要跟家里离心呢。”
“表小姐,你同老太太最贴心了,可要为她考虑考虑啊。”
顾迎红好似听不懂她的话,满脸都是惊慌,小脸羞得通红。
“巧婆子,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迎红声音又细又软,“如今堂哥已经成了亲,哪里还要更改的余地,我瞧着堂嫂是个和气人呢。”
巧婆子撇了撇嘴。
“她和气什么?整日里嫌弃我做饭不好吃,我来家里好几年了,老太太和夫人都没说过我半句不好,怎么就她来挑三拣四的。”
顾迎红忙要劝:“巧婆子,堂嫂兴许是见过世面,所以才……”
巧婆子冷哼一声,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扫帚,直接扔到地上去。
“不行,这个家还是老太太做主呢,表小姐,咱们去同老太太说道说道。”
顾迎红便一脸惊慌地被她拽进了堂屋。
如今顾迎红也住在正房的大屋里,对家里的摆设也熟悉,所以她跟着一进去,很自然就掀开了藏青帘子,让巧婆子先进了屋。
等进了大屋,两个人就看到老太太正坐在床边吃蜜饯。
她人消瘦,平日里最爱吃甜的,大夫让她少吃她还不乐意,林绣姑为了她身体好,便不让家里摆这些甜东西。
因此,老太太越发不高兴了。
巧婆子最知道怎么讨好她,就偷偷给她买来,让她藏着吃。
见两个人风风火火进来,老太太忙摆手:“快把门关上。”
巧婆子关好门,就来到老太太身边,蹲下给她捶腿。
顾迎红站在边上,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老太太扫她一眼,忽然叹了口气。
“你这孩子就是心眼好,又孝顺,是我同你没缘分。”
巧婆子眯着一双细长眼,满眼都是算计。
“老太太,怎么没缘分呢?”
老太太瞥了她一眼,唉声叹气:“哎呦呦,如今九郎都已经成亲,还能休妻再娶不成?咱们家如今可惹不起那崔氏门第。”
她一边说,一边捶胸顿足:“也不知九郎怎么想的,我同他明里暗里说过那么多回,却偏不听我的,非要去娶那金贵的小姐。”
“那哪里是咱们家伺候得起的?”
老太太在这痛心疾首,那边巧婆子脸上笑容更胜:“老太太,其实这事也好办,就看表小姐愿不愿意了。”
老太太眼睛睁开一条缝:“哦?”
巧婆子凑上前去,在她耳边低声道:“娶不了妻,还纳不了妾吗?”
崔云昭自不知老太太这边嘀咕了什么,她上了马车,直奔粮铺。
听水街比临泉街要远一些,坐马车要一刻才能到,若是今日不下雪,崔云昭走着去也无妨,只是外面实在冷,她便歇了散步的心思。
梨青坐在马车上陪她:“小姐,昨日傍晚孙掌柜派人上门,说了一下军爷们领军粮的情况,因着小姐特地交代,小二哥便说最瘦小的那位军使还没上门。”
崔云昭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